荆条挥动的猎猎作响,幼子的啼哭声令孟道子满意极了,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突然被一股外力猛地往旁边一推。身体不受控制的向旁边仰去,视线顺着王希孟错愕的脸上快速的掠过了地面,围墙,还有天上孤傲的冷月,最后直挺挺的跌落在了冰凉的池塘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反应过来后,开始迅速的扑腾起来。
李少卿也没想到,自己方才一闯进来,见孟道子发了疯似得打墨言,他才将他推开的,天黑漆漆的,旁边竟然是个池塘,孟道子一落了水,才将满院子的人给惊动了,他年纪老迈,若是就这么死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来人啊!孟夫子落水了!”
“快来人啊!——”
丫鬟的尖叫声跟小厮们的叫声,令李少卿的脸都吓的发白了,他虽然爱闯祸,可从来没将长辈推下水过,双手握拳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在想对策。
学徒们也从寝房跑了出来,但是没人靠近池塘,更没有人敢去问问王希孟怎么样了,他们怕惯了。
是王希孟的痛苦的闷哼声,将李少卿的注意力给拉回来的。
“墨言。”李少卿望着脚边趴着的王希孟,终于蹲下了身子,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颤抖的仿佛随风就能飘散而去。
李家家主带人赶到的时候,孟道子已经被小厮合力从水里捞上来了,浑身湿透,目光涣散,家主见院子里整个乱糟糟的,不由怒火中烧,大声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少卿的娘见儿子耷拉着脑袋,便心中有了数,为防止自己的丈夫更加恼火,连忙向李少卿招了招手,“二郎,方才不是说要去书房练字么?怎么跑来看热闹了,快随我回去。”
家主李宪哪里不知道妻子的用意,连忙对着李少卿道:“你怎么在这?今晚的事,是不是又跟你有关系?”
李少卿低着头,不说话,只管捏着自己手里的荷包。
“我在问你的话,现在连我说的话都当做没听到了是么?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李宪这话是对着妻子说的,在下人面前如此说,便是极生气的体现了。
李少卿连忙下跪,“爹,我不是有意的,是孟夫子!我经过东院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孩子的惨叫声,我才让小厮破门而入的,你看,这孩子叫墨言,今日刚进府的,就被打成这样了!”
李宪就着月光看不清,只觉得有个小团阴影伏在地上,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高管家连忙拿过小厮手里的灯笼,走到了李少卿旁边,不由挑眉,“阿郎,这确实有个重伤的孩子。”
李宪瞪了李少卿一眼,才走进看看王希孟,只见王希孟眉头紧锁,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许破开,从破开的地方看进去,浅的痕迹已经皮下发红,深得地方,干脆已经流血了,对这样一个小娃娃下手,实在是太过歹毒了。
李宪的脸色登时更差,他举目望去,孟道子还躺在地上,小厮们浑身是水,低着头等候发落,东院的学徒们个个胆小的缩在一块,李宪踱了两步。
李少卿抬头,“爹,先找郎中给他看看啊。”
“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么?”李宪望着李少卿,凶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看着李少卿,他的眼神还是缓和了些,若真是为了救一个孩子,那么今日,他的确没做错什么,只是不应该将孟道子推下池塘。
“高管家。”
“在。”高管家连忙上前。
“去请郎中,不要惊动前院的掌柜们。”李宪刚说完,高管家的眼珠子转了转,含笑道:“是,孟夫子年迈,落了水怕是不好,我先去让丫鬟们熬碗姜汤,别得了风寒才是。”
李宪蹙眉扫了他一眼,“高管家,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高管家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是是是,墨言的伤要紧,来人啊,手脚轻些,将墨言好生送回寝房,等大夫来开药。”
李宪这才扭过头,望着那群学徒,朗声道:“我李家自祖上起,便没有苛待学徒的说法,今日一事,我会彻查清楚,绝对不会再次发生,文宣,你先带着他们回去。”
“是。”文宣没想到李宪会突然叫到自己,连忙拱手行礼,一群学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微热,家主这番话,是不是承诺他们,不会再受到严厉的责罚了呢?
李少卿闷头跪着,见小厮们来抬王希孟,嘱咐道:“轻着点,别碰到伤口。”
王希孟虽然疼的昏昏沉沉,可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有数,他知道李少卿,是为了救自己来的,他拼尽力气,抓着他的衣角,细弱问声道:“谢...谢......”
夜风凉凉的,这话轻的仿佛羽毛在耳畔拂过,李少卿扭过头看着他,展颜一笑。
王希孟说完最后一句,便疲倦的闭上眼睛,任由人抱着他走了。
“笑笑笑,你看你还笑得出来!”人一散,李宪便不摆着家主的谱了,对着自己的幼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少卿连忙抓着李宪的大腿,撒娇道:“爹,你也知道我今天没错,只是不应该不小心推了孟夫子,我哪知道旁边是池塘啊,爹,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推他进池塘了。”
李宪生平唯有二子一女,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大儿子已经成才,家门兴旺,偏偏这个二儿子就是个不成体统的,闹了事就知道撒娇,李宪叹了口气,“别想逃过责罚,明日起,下了学,就去祠堂里跪着,谁求情都没用。”
“啊?!”李少卿苦了脸,立刻撒开手,李宪摔了袖子,对着妻子道:“不许求情,我回去跟掌柜们看戏了,你好好管管他。”
“是。”李张氏送走丈夫后,才道:“你啊,什么时候能让为娘省点心?”
李少卿这才起来,抖了抖自己的新衣服,“我这是维护我们李家的名誉,真打出人命了,咱们家还什么诗书礼仪啊?”
李张氏哑然,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