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被摔在地上，下意识的爬了起来就要往外冲。
他哪里是比他年长的完颜峰的对手，一下又被推了回去，“你冷静点！”
王希孟冲不出去，对着完颜峰说道：“少卿在外面，我不能放着他不管的！”
完颜峰点点头，“你要管？我且问你，怎么管，如何管？！”
王希孟张了张嘴，复又低下头来，“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带走！”
完颜峰摇摇头，“你一出去，就会跟他们一样发配边疆，这还算是好的，不好的，今天早上那具尸体，被泡大泡烂的人，就是你的下场！”
完颜峰说完，知道王希孟这个人将情义看的重，便抓着他的胳膊，打开小窗，让他探出头去看看。
“你看，那些官兵，从头至尾，盯得严严实实，你有几条命，能去救他们？你拿什么去救，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么？上去送人头，我不会拦着你，可你别忘了，是我跟我爹救了你，你想连累我们么？你王希孟做得出这种事么？你想想你在洺州的娘，你不想见她了？”完颜峰在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说给王希孟听。
王希孟望着李少卿踉跄的背影，望着被官兵们用鞭子抽打的墨诗，望着李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最终软了膝盖。
“是我没用，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是，我救不了他们。”王希孟将脸埋在手心，隐忍而难过的哭了出来。
完颜峰望着他蹲在自己脚边，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又不敢哭出声，心中略不忍，其实这些宋人的生死与他何干，但是王希孟救过他，他不能不管。
“对不住，刚才，我对你说的太严厉了，可你要知道，在这世道，大家都是自顾自的，谁管得了谁呢？”完颜峰不懂什么咬文嚼字的词，这句话还得在脑子里拼拼凑凑说出来，希望王希孟能听懂。
王希孟抹了一把泪，“你说得对，我心里明白，只是我做不到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却什么都做不了，我问心有愧！”
完颜峰心中微微一动，“你是少有的性情中人，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早就开心的放鞭炮了。”
“什么意思？”王希孟扭头问道。
“你三日前离开李家，三日后李家就被抄家了，你这还不是幸运么？何况，害你的人也都被带走了，得到了严厉的惩罚，正常人应该痛快才是。”完颜峰说道。
王希孟摇头，“阿郎不是坏人，只有孟道子一人针对我，且东院的同学们，个个都是好人，他们满心思的，只是想学好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完颜峰对其他人毫无兴趣，也没王希孟这么柔软的心肠，他靠在窗边，略冷漠地说道：“你还是把他们忘了吧，记得他们，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这帮人里头有十个能活着到熙州，就算命大了。”
“熙州远么？”王希孟问道。
“边陲苦寒之地，可不是江南的人能受得了的，今日的事情，不要跟我爹提起，记住了么，如果你还想见你娘的话，就在这，把眼泪哭完，稍后跟我出去，见见几位叔叔。”完颜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为你的朋友这般舍命，我打心眼里敬佩你，你像极了我家乡那边的人，在我们那，马跟兄弟就是最重要的。”
沉浸在悲伤里的王希孟完全忽略了他这句话，眼巴巴地盯着李少卿越走越走，泪水模糊视线，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流不尽似得。
完颜峰关上门，发现完颜宗也在三楼看着李家诸人，他默默上了楼梯，“爹。”
完颜宗扫了他一眼，“方才我听见有人在叫。”
“您听错了，我没听见什么人叫。”完颜峰就知道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完颜宗的，只好撒谎。
“峰儿，你留下他，就得将他看好了，不然，我就把他丢进海里去喂鱼。”完颜宗犀利的目光像极了草原上的雄鹰，完颜峰在他的注视下，咽了咽口水，“儿子知道。”
“嗯，你让人去打听打听，这户人家犯了什么事。”
“我现在就去。”完颜峰转身下了楼梯，随即松了口气，刚才若是他说出来是王希孟叫的，怕是现在王希孟的头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王希孟一直靠在墙壁上，哭到泪水干涸在脸上，完颜峰才回来，他手里提着布包，打开是鸡腿和几个馒头，“来吃饭吧，我给你铺床。”
王希孟神思恍惚，完颜峰将馒头塞他怀里，蹲着与他平视道：“李家藏了《资治通鉴》，你可知情？”
王希孟的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活泛了起来，“《资治通鉴》，是为了这个？”
他回想起那日李少卿跟他谈到的那个梦和《资治通鉴》的事情，脑子想不通的事情，一下衔接上了。
“你果然知道，他们私藏禁书，加上大儿子被列入党人碑，如今这个结局，比其他官员已经不错了。”完颜峰摊开被褥，拿起木板用两条板凳给王希孟做了张简单的小床。
“我是知道，少卿跟我说过，可是官府是怎么知道的。”
完颜峰见王希孟盯着自己，“我打听过了，是宅子里的人告的密，去官府送信，这才来人去搜的。”
“你想想，李宅里有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完颜峰问道。
“还用想么，一定是孟道子！一定是他，他肯定是知道了阿郎的秘密，所以要让李家全部人送死，可是，可是孟道子也在队伍里啊？他不应该自己挖坟给自己跳。”王希孟蹙眉道。
“这就对了，我打听出来就是有个人告了密，本来想领赏，不知怎么，被陈知州发配了，依我看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你果真幸运，若你没被赶走，这孟道子想害死的第一个人，就不是李家的阿郎，是你了。”完颜峰说完，王希孟身上立刻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他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