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启元与张巧儿的婚事订在了明年开春,是个福禄吉祥的好日子,玉竹堂的孩子们也都知道了,皆为二人开心,除却这垂花巷里的一方乐土,苏州几乎是人人凄惨。
朱勔父子得了圣意,又极善于逢迎,知道自己的功名利禄全部都系在这件事情上,于是,从户部领取了数万贯钱币,在江南求采花石。
不仅如此,但凡是他们瞧的上眼的花草树木,就算是石头,只要值得赏玩,长的奇怪不常见的,不论大小,直接贴上封条,将别人的东西指为贡品,让那家人不许再动,还得小心保护,不可亵渎赏玩,等着他们来搬运,稍微有一丝不慎,就要以大不敬的罪过来论处,而真的等到朱勔等人来搬运的时候,他们也决计不会为他人着想,直接横冲直撞,拆毁房屋,开出一条大路来,将“贡品”恭恭敬敬的搬出去,视为尊敬,百姓们要是敢说一句,就是挥鞭子打板子,苏州这等繁华之地都沦落至此,更遑论江南偏僻之地的百姓了。
“爹,您昨晚都没睡好,今日怎么又出来摆摊了。”张巧儿埋怨道,这几日都阴雨绵绵,泥人张又有风湿骨痛,一下雨这身子骨就浑身疼痛,这大把年纪睡不好,哪里熬得住呢。
泥人张乐呵呵地,“无妨,你让我在家,我也待不住,去看过启元了么?”
张巧儿嘟囔道:“我自己还忙着在家绣嫁衣呢,哪里得空就得见他了。”
泥人张盯着玉竹堂瞧,里头读书声朗朗,听的他通神舒畅,这女婿又文雅又懂礼,是巧儿有福气。
“你!给我滚!”不知道打哪来了五六个流氓痞气的人,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可看样子不过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厮,在街上狐假虎威,百姓们瞧见身上衣服上的“朱”字,都退避三舍,泥人张也吓了一跳,连忙把张巧儿拉到身后,二人背对着那群人。
“大哥,这树不错啊,就是太大了,难挪。”他们瞧上了泥人张身前的大槐树,被叫大哥的人正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无赖黑子。
黑子长得眯缝眼睛裂口牙,还有一条腿当年在赌场里被打瘸了,谁沾惹上他都算倒霉,如今投靠了朱勔,做了朱家的一条狗,更是无法无天。
黑子瞥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泥人张,却眼尖的发现了张巧儿,从背面就能看出是个水灵灵的小娘子,他对着手下猥亵一笑,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立刻围了上去。
黑子从正面盯上了张巧儿,见张巧儿虽然朴素,脂粉为施,但干净整齐,身材也好,满意的点点头。
“大哥,这小妞不错啊,好水灵,让我抢来给你当个小妾玩玩。”
泥人张一听就怒了,拍案而起,将害怕的张巧儿揽在身后,“各位大爷,小女乃是良家女子,请不要出言侮辱!有辱斯文。”
“哟,老东西,你是个什么玩意啊,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你知道我们上头的人是谁么!”
泥人张挺直胸板,“我不管上头的人是谁,也得尊王法!公然调戏良家妇女,这是何道理。”
黑子的手下正要上去打泥人张,被黑子拦下了,黑子自己上前,老百姓们都聚到一起,与其说是看热闹不如说是害怕今日有血案发生,因为泥人张的下场,也许就是自己未来的下场。
黑子扫了一眼围观的人,对泥人张狠辣一笑,一出拳头如疾风般,捶向了泥人张的肚子,泥人张年纪老迈,哪里经得起这样打?
张巧儿花容失色,“爹!”
她刚想去把泥人张扶起来,没想到黑子的手就揽上了她的纤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公然轻薄,张巧儿死心已起,就算不死,名声也毁了!
“混账,你放开我!”张巧儿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惧怕黑子么?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向了黑子的脸颊。
“啪!”的一声,这一掌,可谓是响彻四周,所有人都愣住了,每个人心里都在为她默哀。
“你竟然敢打我?臭婆娘,今日老子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兄弟们,上啊,把她抢回去,咱们哥几个一起享用,用完了我就把她卖进馆子里头,让她在这跟我演什么贞洁烈女。”黑子一声令下,几个人都要冲上来,结果黑子被人给拦腰抱住了,正是泥人张,他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黑子跟前,对着张巧儿吼道:“巧儿!走啊!”
张巧儿还没做反应,黑子就从张老汉的案面上拿出他用来捏泥人的竹片,一下插进了张老汉的手背。
“啊!——”惨叫声响起。
玉竹堂内,孩子们被惨叫声吓得一激灵,“夫子,你可听见什么声音了?”
邝启元放下书本认真去听,“好像是有人在叫,我出去看看,你们继续温书。”
邝启元说罢,快速走向门口,打开学堂大门,入目之下,差点令他血气上涌,怒急攻心,他的老丈人正被一帮人吊在大槐树上,用鞭子抽打,他心爱的未婚妻被两个人摁在地上,还有个人踩着她的背后,不让她挣扎,大街上的老百姓们气愤的两眼发红,就是没人敢上来。
“大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做这样的事情!”邝启元一边跑,一边喊道,上前就去推黑子,要去救张巧儿。
张巧儿一直忍着,等到邝启元来的那一刻,才忍不住哭出声音,羞耻而悲痛的哭了出来,“启元!救我爹!”
黑子一下便瞧出来了,这邝启元是跟他们两个认识的,眼神一示意,那帮打手涌了上来,手脚并用的殴打邝启元,张巧儿没了桎梏,率先冲到槐树下去看自己的爹,伸手去探鼻息,已然毫无生气。
“爹!——”她悲痛的哭声传了开来。
“闹出人命了!大哥,怎么办?”
“怕什么,有我顶着,小妞,识相点,不想你的相好跟你爹一样,就跟我们走吧。”黑子猥亵的说道。
张巧儿气得浑身发抖,转过身,怒骂道:“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欺压良民,残害百姓!我张巧儿今日在这告诉你,我大宋百姓,没有你这样的奸恶狗贼,就算是个女人,我也有血性,绝不任人欺凌!爹!我这就来陪你,老天爷啊!你若是有眼,就让这些狗贼都死无葬生之地!”说罢,她毅然决然一头冲向了大槐树。
“巧儿!——”邝启元趴在地上,任拳脚相加,他无力的伸出手,想去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