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千里江山图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箫声起落笔有神助
    明晃晃的日头底下,映着雪光,厅内,学正刘柏年看了看张择端,欲言又止。

    张择端低头笑道:“学正有话不妨直言。”

    “这一场,王希孟上了,他们这组人,莫不是疯了。”学正惬意的嘬了一口茶,挑眉道:“正道啊,我觉得你对这小子,太有信心了,张子尧倒是个不错的,王希孟么,你期望过高,恐会令你失望啊。”

    张择端不置可否,看了看茶盏上飘着的浮沫,细细在上面写了一个字,递给刘柏年。

    刘伯年凑过来一瞧,乐了,“赌?你要跟我赌,赌多少?”

    “官家赐了我一方端砚。”张择端说完,刘柏年来了兴致,“你当真愿意拿来赌?”

    “有何不可。”

    “好!好啊!我就跟你赌,就赌王希孟他第一次考核过不了。”

    “我相信,他过的了。”

    “行,揭诗题!”刘柏年吩咐下去,他今日对那块端砚是势在必得。

    张子尧和几名学生在底下等着,小黄门瞧瞧将诗题打开,只有他们几人能瞧见。

    波纹碧皱,曲水清明后。折得疏梅香满袖,暗喜春红依旧。归来紫陌东头,金钗换酒消愁。柳影深深细路,花梢小小层楼。这是晏几道先生的《清平乐·波纹碧皱》,说的是春日游,从中描绘了时令景物,若以画来描绘,要将青山绿水、疏梅暗香、春红依旧完全纳入其中,还得有暗自欣喜地心境,毕竟,写这词的时候,晏几道先生是游故地访旧交,心情是激动而复杂的。“金钗换酒”四字把这次春日游写的风雅而富有豪气,情调迥然不俗,紫陌东头...柳影、花梢、深深细路、隐约可见的小小层楼,优雅而缥缈,张子尧细细品评后,已经成竹在胸,只等如何在这些繁杂的乐声中突围而出。

    王希孟对着眼前空着的绢,发起呆来,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小黄门见负责奏乐的几名学生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便将手一收,也不管他们记住没记住,反正时间已到,有几个还没把词记下的,已经开始懊恼,张子尧一见,他们绝大多数都用琴、筝、瑟、埙,而唯独自己用萧,也算是幸运之处。

    两组小黄门捧着两个香炉走了上来,乐组与画组都以香炉上的线香计时,香燃尽时,考试结束。

    张子尧并未率先开始奏曲,他还在等,等自己想明白该如何吹走,如何最好的表达,因为前面的旋律直接影响了王希孟的底稿。

    张子尧还在沉思,旁边的人却等不住了,每个人都用了不同的曲子,乍一开始弹,就有点混乱不清,各色乐器各色杂音混淆,根本像个排练没排好的杂曲班子,扰人的很。

    王希孟握着笔,不动声色,静静等待着。

    “他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开始?!”于子昂紧张道。

    “是啊,别人都开始了,还墨迹什么呢?”魏迅也跟着焦急起来。

    “不要急,且耐心等等。”唐仁轩盯着场上,轻声道。

    “这么吵,能听得清么?我这光看着,都觉得头晕。”冯谦蹙眉,捂着耳朵。

    刘柏年拍腿笑道:“哎呀,正道啊,今日你怕是要输惨了,这张子尧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刚开始,学正耐心等等吧。”张择端颇有信心,刘柏年瞧了,也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

    在众人不耐烦的时候,箫声破空而出,悠然响起,行云流水,婉转和缓,于那些嘈杂的乐曲之中,显出自己的不寻常来。

    是张子尧!

    只见他立于场中,身着淡紫色长袍,外面罩着一层纱制长褙子,隐隐有暗纹在日光底下浮动,他头束玉冠,眉目狭长,身姿挺拔,修长的指在竹箫上变换着操作,使其发出不同的音调,风将他的衣袂扬起,将他衬得宛如天上的谪仙一般。

    “快看!希孟也开始了!”冯谦喜道。

    大家齐齐看向了原本呆坐着的王希孟,仿佛是受到了箫声指引,他快速的在绢上运笔,听着张子尧箫声中所传达的意思。

    箫声如此欢快惬意,应当是春日之景,可却有清冽之音,恐怕是初春,王希孟脑海中已经构想起了画面,下笔如有神助。

    “他画的这么快,能画好么?”冯谦担心道。

    “好不好的都上去了,咱们只能干看着。”

    “这考的何止是默契和心有灵犀,分明还有强大的注意力跟定力,不然奏曲者容易被带着跑,连作画者都很容易带歪。”

    王希孟与张子尧隔着屏风,彼此看不到对方,但他们坚信且笃定彼此的意思。

    正当他心有成竹之际,一阵更大声的笛声完全取代了张子尧逐渐低沉的箫声,张子尧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这是要扰乱自己?!趁着他正低缓的时候,张子尧略一心急,重新变调,凌驾于其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清丽小调,反而成了一曲豪迈奔放之歌。

    王希孟深思清明,越画越快,心情跟着激荡起伏,最后怅然若失的二人,同时在香灭掉的那一刻,齐齐停了手。

    张子尧的箫声一断,王希孟最后一笔一气呵成,挥洒自如搁置于案上。

    “看着倒是挺有气势,可不要最后贻笑大方。”刘柏年神色不大自然,轻飘飘道。

    张择端起身,“是骡子是马,看看便知。”

    方才王希孟少年挥洒的模样,是学院里的画师早就已经消失了的,他们大多匠气,死板,一个模板套一个模板,像这样年轻而富有创造力的时候,也只有他们这些孩子才行。

    王希孟那一双眼睛,干净明亮,通透达然,一眼便觉心思澄澈,这才是他的画永远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也许画院的标准画作他未必能画好,可是发挥急才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输得太难看。

    画卷已经都被小黄门收走,王希孟只觉紧绷的神经松散下来,撤开屏风的时候,他对上了张子尧担心的眼神,对他展颜一笑,张子尧当下就松了口气,这把怎么说,也一定能进入第二轮。

    “也不知道结果如何。”魏迅焦急的来回走。

    于子昂一把将他摁在位置上,“你别走来走去,看的我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