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汴京城热闹繁华,灯火通明,一辆马车在樊楼门口停了下来,坐在里头的,正是郑居中。
郑居中刚一下车,便被当年同考科举,如今领着闲差的方卓给拦下了,“达夫兄,快救救为兄吧。”
郑居中虎了一跳,定睛看去,竟是老熟人,连忙道:“方卓,你怎么如此憔悴?”
方卓也是朝廷命官,素日里虽然清减度日,好歹也不会老成这样,如今两鬓斑白,老泪纵横,竟比他还年迈十岁的样子。
方卓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居中见樊楼门口人来人往,说私事的确不方便,便道:“要不,去我府中吧。”
“如此甚好。”方卓应承下来。
二人齐齐到了郑府后,便进了书房,关起门来说。
“方卓,你家中可有什么烦难?”郑居中明白方卓的为人,若非出了大事,就算穷死饿死,也绝不会请求别人帮忙的。
“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是舍下了这张老脸来的,我求告无门啊!”方卓涕泪横流说着就给郑居中跪下了,“救救你的侄儿吧,他怕是不行了。”
郑居中挑眉,“文靖怎么了?他不是在画学么?听说成绩还不错。”
“原本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蔡京派他的远房侄儿把我文靖抓走了,还不止文靖,一同带走的,还有十多个人,全部都关在一处,我四处打听,听说,日夜不得入睡,常常拿蛇鼠恫吓他们,文靖这孩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我去求蔡京,他家的门我都进不去呀!达夫!你帮帮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方卓哭的肝肠寸断,郑居中蹙眉气愤道:“又是蔡京?此等小人,你可知道,他为何抓画学的学生?可是有什么缘由。”
“正是不知道什么缘由,才恼人啊!”
“什么?不知道什么缘由。”郑居中思忖片刻,蔡京抓人连个名头都没有,肯定是底下的人替他遮掩,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告他一状,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好事么!?蔡京,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别怪我不厚道!
“方兄,你放心,这事我管定了,你将你所知道的,具体详细的说来,明日,我便去求见官家,务必要让侄儿安全回家去,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咱们就让蔡京来还!”
“达夫,你若真的将我儿救出,我这辈子,下下辈子都要报你的恩啊!”方卓只觉儿子有救,心中欢喜,而郑居中却开始盘算如何要将蔡京绊倒了。
第二日,郑居中便直接请求面见赵佶,将此事说分明。
彼时赵佶正歪在塌上,发髻松散,宛如仙人一般,闻着新上贡的白茅香,平心静气听郑居中诉说,到了最后,他已然有些心浮气躁。
初夏,荷塘边养的锦鲤已经穿梭在刚冒出头的荷叶旁,赵佶的手摆在案上,有规律的敲击着,当敲到第三十二下的时候,他开口了。
“没缘由的去动了画学的生徒,还动了刑?”赵佶的语气很平淡,可郑居中看他居然一反常态的笑意更深,便猜到他其实很生气了。
“是,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官家可派人去查查。”
“你退下吧。”赵佶表面不动声色,郑居中还欲再说,也无可奈何退了出去。
等郑居中一走,赵佶就笑不出了,冷声道:“张迪。”
“官家请吩咐。”张迪从身后走了出来。
“你去告诉蔡京,不得对画学的事情指手画脚,他还轮不到管这的份上,还有之前他不是举荐张康国为枢密院使么?我允了,让张康国来见我。”
张迪跟着赵佶多年,心中差不多知道了赵佶的盘算,立刻下去准备了。
而此时,已经得到消息的蔡京,将刚得到的建盏摔碎在地,“好啊,好一个郑居中,我一再忍让,他还没完没了了!”
蔡攸吓得跪在地上,“爹,您现在气也没用,不如想想,如何让官家回心转意吧。”
蔡京手扶着椅子把手,“蔡人豪处置了么?”
“儿子已经处置了。”
“很好,你也算得力,以后这种不顶用的废物,不要再让我见到。”
蔡攸起身,“爹,官家见了郑居中之后,又传召了张康国,我们两家如今也算姻亲,虽然兰君还未与他家侄儿成婚,但也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要不,儿子去试探试探,官家究竟说了什么。”
蔡京摆手,“不必惊慌,他张康国这枢密院使得职位,还是我给他提携上去的,想来,他不敢跟我对着干,若真的敢,也自有办法对付他。”
“是,是儿子冲动了。”
“画学那些生徒放回去后,就不要再提之前的事情了,张择端那边,禁足也算了,免得让官家对我疑心。”蔡京颇有些疲惫,这些年,他看似恩宠不断,可伴君如伴虎,自己多方敛财,蒙骗得赵佶以为天下太平百姓富足,越发奢靡起来,可正是这样赵佶才觉得她办事得力,一再无法舍弃,如今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停手了。
画学
学生们大多困倦委顿,夫子们也无心上课,气氛低迷,张子尧拿纸条丢给王希孟,王希孟无精打采地打开瞧,原是问他出不出去散心,他哪有心思散心,还不知道那些师兄们怎么样了,便摇摇头,张子尧无奈的噘嘴,更觉日子难熬。
“夫子!夫子!郎君们回来了!”小黄门冲了进来,这下子大家瞌睡虫全去了,赶紧起来穿鞋到门口去迎接去。
王希孟更是跑的飞快,一马当先冲到了门口,只见几辆灰顶马车里下来几个形容消瘦的人,身穿画学的制服,可是人瘦的都脱了相,衣服看起来是干净的,但人形似疯癫,哪里还有之前的样子?
王希孟脚一软,差点站不住,张子尧和唐仁轩追了过来,大家都不敢上前了。
那十几位被带走的学生,有些还是被担架给抬进来的,胆子小一些的师兄干脆晕过去了,王希孟撑在一旁的树上,才勉力没让自己冲出去找蔡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