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庞,王希孟的神经紧绷着,完全不敢松懈,每一次手起刀落或被人刺伤,都是在跟死神作搏斗。
“杀!”这个字,他听在耳边,已经有些麻木,虎口隐隐作痛,所学的剑法招数早已忘记,只剩下最原始的砍和刺,肉体被利器刺穿的感觉,让他厌恶到了极点,觉得时间漫长的好似无边无际,内心渴望着这场仗的停歇。
一声闷哼在他背后响起,随后他被人紧紧护在身下,王希孟眼瞧着小旭的脸就贴在自己脸上,不停的有刀剑在他身上扎来刺去。
“不!——”王希孟崩溃大叫,可是他动弹不得,小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他护的死死的,不让人伤他分毫。
“嗖——”此时,无数的箭矢向他们飞来,敌军纷纷倒下,王希孟转头望去,火光中,李少卿放下弓弦,抽出腰间长剑,大喝一声道:“上!”
无数的将士们加入战局,王希孟得以喘息,他甩开已经几乎跟自己的手掌黏在一起的剑,将已经放松的小旭翻过身来,自己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他浑身是血,王希孟不敢乱碰,“小旭,你怎么样?你要撑住,你会没事的,等会我就叫军医来看你。”
“啊……”小旭目光呆滞,张着嘴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墨黑的星空。
“小旭,小旭你不要睡,不要睡。”王希孟手足无措地对他重复着同一句话,好像这样,小旭就能醒过来似得。
小旭张了张嘴,又从腹腔中涌现出无数温热的鲜血来,那血红的发黑,好似流不尽似得,尽数滩在了王希孟的手掌上,他捂住他的伤口,身旁的厮杀还在继续,可王希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王……王画师……我……我那画……是完不成了……”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留着力气,李小将他们回来了,高将军也会回来的,到时候就没事了,你要画多少我都教你,好不好?”
小旭摇摇头,“咱们……这种人……这条命……早死……晚死都……都一样……”
王希孟替他擦去嘴里涌出的血,擦了擦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不动了。
怀里的小旭已然没了回应,他的脸上都是血,双目还在盯着上空,那双眼睛里透着死气,王希孟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小旭?”
小旭没有任何的反应,王希孟只觉心如刀割,将他抱在怀里,又一个,又一个人离开了。
李南依见李少卿回来了,也加入战局,厮杀到了王希孟身边,“墨言哥哥。”
王希孟他环顾四周,躺在地上的人,都是刚刚还在恭喜他新婚之喜的人,他们还很年轻,才刚刚从家中出来,他们的父母亲人都在家里等着他们,可他们就这样死了,死的毫无声息,甚至连他们的名字,自己都不曾记得,他们在这抛头颅洒热血,连御敌的铠甲都穿不上,汴京城的繁华巍峨从未给这些年轻的将士们有过一丁点施舍,他们有的,只是这苦寒之地的风霜劳苦跟无情的苛政。
有大军回来镇压,辽兵彻底被制服,杀的杀,绑的绑,等李少卿注意到王希孟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小旭很久了。
“南依。”李少卿到他俩身边。
李南依抬起头担心道:“大哥,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呢?”
李南依摇摇头,看了一眼王希孟道:“小旭走了,墨言哥哥他……”
李少卿蹙眉,蹲下身看这王希孟,“希孟,放开吧,要把小旭抬下去了。”
王希孟将小旭抱得更紧,“抬哪去?这世上都是脏的。”
李少卿哽住,难过道:“这是我们的军人的命。”
“不!这不是你们的命,这是朝廷的孽债,他们常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若是人害人,便比天地还不如,你说得对,国之将亡,大厦倾颓啊!”王希孟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的悲痛与难过,终于爆发了。
李少卿哑然,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就算明白了也不能宣之于口,来人,快将小旭的尸身带下去。”
“是。”
王希孟不放手,李少卿抓着他的手腕用力道:“够了,希孟,够了,小旭他知道你舍不得他,但是他需要安静了。”
王希孟心里一阵酸痛,但还是放开手,让小旭被人抬了下去,随后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掩面跪地痛哭。
他起先哭的很压抑,没有什么动静,后面便成了嚎啕大哭,没人有敢去劝他,因为他们都在哭,今晚的朔北大营,是悲伤的。
接下去的几天,王希孟都闷在营帐内,大家只当他是养伤,只有李南依日日前去照应。
“墨言哥哥,你吃点饭吧,都两三日了,不吃饭身子受不了啊。”李南依坐在王希孟身前,劝道。
这是小旭走的第三日,军营已经肃清了,可那殷红的血迹却并未擦干净,所有的将士们都埋在了黄沙地里,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
王希孟垂眸看着米汤,将其一饮而尽。
李南依喜道:“你总算是肯吃饭了,这几日你一直这样,让我好担心啊。”
王希孟放下碗,“我这条命是小旭和无数人用命给我抢回来的,我不能死。”
李南依见他这副神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跟以前的王希孟不大一样了。
“墨言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啊。”李南依轻声道。
“我只是把以前没想明白的事情,想明白罢了,辽兵都处置了么?”
“没有,剩余的辽兵贼寇已经去追捕了,现在在军营关押的,都得等官家的圣旨裁决。”
王希孟点点头,李南依见他手上捏着一支毛笔,已经看了许久,不由问道:“这笔……”
“是小旭用过的。”王希孟说完,李南依便不吭声了。
“希孟!”李少卿突然闯了进来,举着手中的竹筒道:“汴京来信了。”
王希孟与李南依同时起身,王希孟不敢置信的问了一遍:“汴京?”
“对,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