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瓦在夕阳下发出淡淡的金黄色,王希孟听着近旁水缸里的滴漏声,细细算计着时辰。
过了会,张择端才从里面出来,柔声道:“希孟,来。”
王希孟敛眸低头而入,便问道一阵幽幽檀香,上面坐着是个方脸男子,眼眸细长,可见便是杨待诏了。
杨待诏也在细看王希孟,见其形容举止皆与委任状上写的一般无二,才算确认,只是他要去何处,还得细想,不可随意安排,毕竟他之前走的时候,理由委实奇怪。
“画师王希孟,见过杨待诏。”王希孟拱手行礼。
杨待诏摆手,“你的公文委任状我都看过了,至于你住的地方,张待诏说,你无家可归,画学内还有你之前的居所,可以去暂住,明日会有新的任书下来,你便在那等消息吧。”
“多谢杨待诏。”王希孟见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便不再言语,随后他才跟着张择端出来。
“先生,我怎么觉得,我怕是进不了画院了。”王希孟心中有些不安。
“这事情我也无法左右,不过来日方长,且韬光养晦,先住下再说。”张择端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正往宫道上走去呢,华文便急吼吼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差点跟张择端撞上。
张择端挑眉,不发一言,神情冷峻,好似华文是个什么脏污东西似得。
华文身份比人矮一截,也知得默默行礼,“张待诏。”
“嗯。”张择端没好气的冷哼,随后要带着王希孟走。
华文抬起眼皮,盯着王希孟,果然是他。
王希孟自然也看向了他,可他却莫名有点失望,华文当年还算是个磊落之人,如今却满是獐头鼠目的猥琐样,实在是变得太快。
“好久不见了呀,王师弟。”华文起身,发现王希孟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这种感觉很不好。
王希孟淡笑:“是啊,好久不见。”
华文见他对自己笑意盈盈,浑然没有当年的锋利,不由纳闷。
张择端却不耐烦他们二人说话,催促道:“希孟,不要耽误时辰。”
“是。”王希孟应道,随后看向华文,关切道:“华师兄看起来有急事啊,还是慢些跑吧,师弟得先行告辞了。”
“王希孟。”华文突然叫住他。
王希孟只是微微侧头,便不管他如何,继续跟上了张择端的步伐。
该死,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视若无睹!这小子跟张择端一样的德行,真是令人作呕!华文甩袖进了书艺局。
张择端越走越快,等确定身后左右都无人,才叹气道:“看来你进画院,还是要有一阵子功夫耽误了,杨待诏是个格外谨慎的人,你此前被委任到边关实属奇怪,他细查便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加上华文这起子小人多说两句,你怕是入宫无望。”
“那怎么办,小郎这等天资才华,难道要浪费么?”云真不满道。
“稍安勿躁,我会劝官家时常去画院召所有画师考核,届时,你再出头,务必要让官家一次就记住你。”张择端说完,便不再言语,因为有宫人来了。
王希孟将他的话细心记住,三人往宣德门去。
到门口,张择端目送王希孟上了马车,才回去。
王希孟与云真沉默面对彼此,还是云真先开口了,“小郎,刚才看到华文,是否心绪波动了。”
“是,我忍住了。”王希孟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子尧的尸体被抬出来的画面,他越想越恨,“可恨我现在还没能力,受人掣肘。”
“来日方长,小郎且忍忍,先回画学住着。”
“嗯,华文如今住在哪?”
“官家不让他住宫里,他在外租赁官府的房子。”
“知道了。”
王希孟叹了口气,画学不过半个时辰,就已到达,门口的小黄门见到王希孟的时候,还颇为诧异,待真认出来他后,只行了礼便放行了。
“他不是去边关了么?还能回来呀。”
“捡了大便宜回来的,福大命大吧。”
王希孟对这些话置若罔闻,熟门熟路的去寝房,画学没变,一如当初,青竹苍翠,郁郁葱葱,他踩在石子路上,缓缓向前走去。
劳夫子手里握着小水壶,眯着眼睛悠悠出现在了转角上,见到王希孟眼睛倏然睁开,“你是哪舍的学生,这个时辰还不去吃饭洗漱?”
王希孟神情微动,笑道:“学生王希孟,许久不见劳夫子了,夫子还跟以前一样呢。”
劳夫子闻言揉了揉眼睛,盯着王希孟的脸看了会,大笑道:“是你!好,好啊,你回来了?”
“学生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你张夫子一直把你的房间留着呢,我都说你回不来了,他愣说你一定回来,可安排了职务。”
“还未。”
“不忙,左右你还年轻,我啊,时常跟那些新来的说说你呢,入学年纪最小,进步最快,好了,我赶着回家,你去休息吧。”劳夫子拍拍他肩膀,转身走了。
王希孟看着他这般,倒无奈摇头一笑。
正值画学生徒们用晚膳的时辰,王希孟一个生人突然出现,大家又是好奇,又是不明就里,得到消息后便都回寝房来瞅他,所以王希孟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受尽了注目礼。
“好俊俏的郎君啊?是新来的么?”
“他年纪看起来可比你小,我感觉是新来的。”
“别胡说,万一是画师呢,可别得罪人家。”
“你看,他身边的内侍,不是伺候张夫子的么?”
“对啊,难道是张夫子的学生么。”
云真见这帮生徒说的越来越不成体统,沉声道:“各位郎君,这是熙州回来的王希孟王画师。”
生徒们一听,赶紧起身行礼,恭敬至极,不过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这么年轻的画师,怎么从没听过?为何去了熙州?
“有礼了。”王希孟回礼,才默默去了原先的屋子。
“原来那是他的房间,难怪不让人住呢。”
“可那屋子是最差的,谁要住呀?他怎么不选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