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杨待诏要把华画师发配出京么？”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华画师在画院一直不受重视，且官家也不喜欢他的画，他在画院也是吃白饭的，你们想想，云真家的王画师一回来才多久啊，直接就拿了魁首，官家亲自授艺，华画师这辈子是别想有这茬了。”
“是啊，那华画师若是被贬斥出京了，云峰会跟着去么？”
“嗨，那华画师听说家里就一个寡母，还不如入宫前我家呢，云峰这种人，怎么可能跟着去，指不定现在就想换主子了，不过他跟着华画师得罪了那么多人，怕是没哪个画师肯要他，不如去做些洒扫的活计得了。”
云峰一怔，不免心慌意乱起来，二话不说，他飞快的跑了，云真默默勾唇一笑，回头继续与他们几人攀谈起来。
云峰是在画院的假山后头找到华文的，他整个人魂不守舍，云峰一看就心凉了一大截。
“郎君。”云峰蹲下身子，去拉华文的手臂。
华文抬头见识他，抖了抖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让我一个人静静么？”
云峰沉了口气道：“郎君，你老实告诉我，杨待诏是不是说要让你出画院？”
华文的双眼红肿，他一把攥住云峰，“是谁告诉你，是谁？是王希孟？是不是他！”
云峰一下睁开，捂着手臂道：“是小黄门传出来的，恐怕这件事已经满画院都知道了，郎君难道就打算这么坐以待毙么？”
华文痛苦的抱着头，“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我没办法了……我对付不了王希孟了。”
云峰暗自叹了口气，嫌弃地别开脸，这废物，果然当初就不该看着他得蔡京重用而跟着他，现如今还不如刚入画院那会了。
华文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又攀着他道：“云峰，我现在除了我娘，就只剩下你了，要不，你跟我走吧。”
云峰瞪大了眼睛，跟见了鬼似得看着他。
“你跟着我多年，我走了，你也没好日子过啊。”
云峰心里一沉，这溺死的水鬼还想把自己给拖下去，他冷静后轻声道：“郎君，你不能这么放弃啊，王希孟根基维稳，你去求求蔡卞，他一定有办法的呀。”
“他？他如今还记得我是谁么，不中用了，都不中用了，我还是早日带着娘出去吧，免得王希孟要给张子尧那个死人报仇。”
云峰见他胡言乱语的，心里一急，干脆起身又走了，而蹲坐在地上的华文都不知道他走没走，彻底沉浸在恐惧之中。
云真从平房里出来，横斜里便撞上了一个人，抬眸一看，他平静无波地走开，反倒是那人叫住了他，二人在角落里说了一会子话，云真才缓缓回到偏殿。
胭脂与朱砂正在屏风后头给王希孟汤衣裳，藤黄与石青刚从外间回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王希孟翻了个身，床铺上绑着的细碎小铃便响了起来，胭脂探身去看，放下手中的衣裳，对朱砂道：“小郎怕是醒了，你去准备温水毛巾。”
“嗳。”
二女入内室，隔着帘帐见王希孟气息混乱，不由对视一眼，掀帘探视，发现王希孟好像是做了噩梦，不由一个给他擦冷汗，一个去点安神香。
王希孟被冷水擦脸，一激灵便睁开了眼，待看到朱砂关切地面容时，他下意识的躲了开来，朱砂忙下跪道：“是奴的过错。”
王希孟急喘了几口气，待看清这是紫宸殿后，才闭上眼睛捂着额头道：“起来吧，不怪你，是我自己梦魇了。”
朱砂起身，“要不要吩咐膳房给小郎准备一碗安心凝神的汤来？”
王希孟摇头，“不妨事，我这是老毛病了，云真呢？”
“小郎。”云真站在了屏风后头，神色晦暗不明，朱砂她们见他回来了，便乖觉地退了下去，云真坐到了床榻旁，见王希孟浑身都是汗，心疼道：“小郎又做噩梦了？”
王希孟扯了个笑出来，“你去哪了？”
云真看了一眼外头，见无人在附近，才到王希孟耳边道：“我去找了云峰，不……应该是云峰来找我。”
王希孟在被子下的那只手骤然缩起，“看来，鱼儿很快就要上钩了。”
“咱们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若他们不是自己做的孽，何至于现在急着收场，我是为了小郎，也是为了张郎君。”
王希孟握住他的手，“好，咱们过了这么多日子，也总算是要结束了。”
“小郎不要怕，云真会一直陪着小郎的。”
二人相视一笑，互为依靠。
“小郎起来了么？”石青突然问道。
云真连忙从床上站起来，应道：“起了。”
石青便从屏风后头绕出，手里还捧着托盘，上头还放着一身衣裳和新制的幞头，石青道：“明日小郎要陪官家去送童太傅去出使辽国，这身衣裳是紧赶慢赶凑出来的，小郎穿穿看，若有不合身的再改。”
王希孟看着那身衣裳，还是书吏的形制，并未逾矩才点头道：“好。”
石青倒是不多言，伺候王希孟更衣的时候才嘱咐道：“小人跟着张内官伺候过几次童太傅，小郎明日多说一些祝他一路顺风的话，其余的便装傻充愣。”
王希孟没想到他好好的跟自己说这么一通话，便问道：“你为何跟我这么说？”
石青抿唇，“小人跟了小郎，就得为小郎着想，所以小郎尽管相信小人便是了，童太傅疑心重，小郎骤然得宠，他会多加试探小郎。”
“多谢。”王希孟说罢，石青才继续道：“这枚玉佩是官家赠的，是荣宠，小郎不可藏在衣内，要拿出来才好，这才能让官家知道，您重视他。”
石青帮王希孟试完衣裳，才退下。
“云真，你觉得这几个张内官送来的人可靠么？”
“我不知道，但能肯定，他们对小郎没恶意，张迪在官家面前侍奉多年，你是画师，他是内官，没理由排挤您，且暂时先看看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