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对他勾唇一笑,也不说什么大话,直接从钱袋子里取了一枚金子,丢给了小贩,王希孟阻拦不及,那小贩已经将金子笑呵呵收尽怀里去了。
“这位郎君好大方呀,咱们让个地好不好?”小贩当即吆喝了起来,看赵佶的眼神都是一副待宰的羔羊一般。
赵佶捏起桌上的一枚针,看也不看,直接投掷了过去,转盘还在转动呢,便能瞧出转盘上已经插了一根羽针,正是赵佶方才手里的那根红针。
“中……中了汝窑天青宽口瓶一座。”小贩按照上面的图案,结结巴巴地报了出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强烈的回响。
赵佶满意负手在背,含笑挑眉道:“如何?”
王希孟颇为讶异,“十一郎好厉害啊,只是那么一丢就能丢中?”
“我付了金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投来。”赵佶洋洋得意,毕竟他十几岁的,满汴京城最大的混世魔王便是他。
“只要是十一郎投的,我都喜欢。”
“那你且等等。”赵佶来了兴致,又取了三四枚彩羽针,几个回合下来,赢了不少彩头,但他那金子足够买这些小玩意了,小贩神色未变,反倒是周围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将摊位裹得严严实实。
赵佶见人越多,手就越稳,一下投中最中间的彩环。
“头奖!纹银一百两!”这回不用小贩报讯,百姓们欢呼沸腾起来,赵佶得意的看着小贩,见他面露苦色,不由道:“算了,我就是玩玩,希孟,咱们走。”
王希孟点点头,跟着赵佶挤出了人堆,看着他游戏人间的态度,心中不免有些宽慰,他不肯要小贩的银子,就是知道小贩生活不易,看来,官家是有恻隐之心的。
“两位郎君且等等!”小贩追了上来。
王希孟扭过头去看他,赵佶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多谢郎君给我一家几口留了点活路,这个,是官家的真迹,就当我送给您了。”
赵佶与王希孟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道:“官家的真迹?”
“可不么,这可比纹银一百两还贵重呢,我先告辞了,祝您升官发财啊。”
赵佶手里捏着“自己的真迹”,无奈笑道:“原来我的真迹才值纹银一百两啊。”
二人相视一笑,又往人堆里扎,直把一条街玩遍了,才兴致勃勃的走出来,手里大包小包捧着,张迪就是在这刻发现他们二人的。
“郎君!你怎么丢下我就跑了呢。”张迪身后跟着一群卫士,对自己点头哈腰于闹市之中,赵佶当即收起笑容,“快起来吧,像什么样子。”
张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差点就哭出声了,“是,小人不懂看时候。”
王希孟忙将他扶起来了,“张内官别自责了,十一郎也是跟你亲厚才如此斥责你的。”
这话张迪听了心里稍有宽慰,顺带着对王希孟的怨气也减了几分,“是。”
赵佶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张迪,“时辰差不多了,那边可安排好了?”
“钱都给了,是上座雅间。”
“那走吧。”
张迪起身,对王希孟尴尬地笑了笑,才跟了上去。
王希孟跟着张子尧他们在汴京城瞎玩的时候,也当过这勾栏瓦舍的座上宾,但那种雅座不过就是在看台上设立了几个屏风阻挡视线罢了,但张迪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法子,直接是在供奉梨园神的神楼之上给赵佶单独弄了一个房间,且进来时,无一人看到他们一行人,直接带入房间后,正对台上那是一览无余。
王希孟不由朝张迪看去,心中纳闷,张迪能在赵佶身边多年,靠的就是识人心这一条好处,当下便明白王希孟疑虑的地方,笑道:“小郎不必讶异,自古我朝皇帝来勾栏瓦舍看戏就实属平常,原本就设立了金交椅给皇上做的。”
王希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
“小郎放心,我拿的是禁中的腰牌,坐的是金交椅下头,人家只当咱们是贵人,至于是什么身份,那是一概不知的。”
王希孟这才松了口气。
“希孟在画学时,可曾常来?”赵佶在前头突然问道。
“只来过一回,因回去晚了,还被夫子们训诫了一通。”
赵佶莞尔一笑,“你年纪尚小,有点孩子脾性才正常呢。”
王希孟低头呷茶,台上已经敲锣,各种伶人艺人等着粉墨登场,赵佶今日在这是大主顾,按照这的规矩,头出戏需得赵佶点,赵佶按照心中所想,点了出《元徽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这基本是人人耳熟能详的鼓子词了,王希孟肃整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直到赵佶将点唱本递到他跟前。
“希孟,你要点什么?”
王希孟错愕道:“我不常来,也不知道点什么好。”
赵佶“哦”了一声,抽回了点唱本,“你说你素爱听诸宫调是吧?”
王希孟点头,“爱听一些新鲜新奇的,这些灵异志怪的小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
赵佶闻他所言,便看了看最新的诸宫调,“这《欺上瞒下》有点意思,要不就点这出吧,看时辰是最新的。”
王希孟不露痕迹的淡笑道:“一切听十一郎吩咐。”
赵佶满意的将唱本递给张迪,“去安排吧。”
“嗳,是。”
不一会,台上锣鼓铿锵,伶人迤逦而出。
“懊恼娇痴情未惯。不道看看,役得人肠断。万语千言都不管。兰房跬步如天远。废寝忘餐思想遍。赖有青鸾,不必凭鱼雁。密写香笺论缱绻。春词一纸芳心乱。”
赵佶似乎看的很入情,不由跟着哼唱起来,“碧沼鸳鸯交颈舞。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洒翰赠言终不许。援琴请尽始衷素。曲未成声先怨慕。忍泪凝情,强作霓裳序。弹到离愁凄咽处。弦肠俱断梨花雨。”他双眉蹙起,神情哀婉,不由叹息道:“如此佳人,可惜错付了。”
一曲唱罢,随后台上鼓声如雷,用边鼓独打,从一旁走出个吊梢眉眯缝眼装扮的官员来,赵佶哈哈一笑,“这一看便是个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