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迪紧张道:“是啊,要不我去把他叫醒,别惊扰官家?”
赵佶蹙眉摇头,“别惊扰他,他一定很难受才会梦里如此惊惧。”
赵佶在张迪错愕的目光下,缓缓蹲下身,一个帝王,他蹲下了身子,在照看一个小小的书吏,张迪倒抽一口凉气,但他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该不该声张,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转过身,看着低着头的藤黄他们,轻声道:“愣着干什么,去准备。”
“是。”藤黄他们赶紧匆匆下去。
悠悠烛火下,赵佶接过张迪拧过来的热帕子,小心的替王希孟擦汗,他一会叹气,一会盯着王希孟,张迪嘟囔道:“不对啊,常人早醒了,小郎怎么不醒呢?”
赵佶点头,“是啊。”
张迪正欲伸手去探王希孟的额头,赵佶伸手拦住,“别动,我来。”
“官家……”这已经是张迪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惊讶了。
赵佶伸手,放置在了王希孟的额头上,他惊讶抽回,“快,宣太医,这孩子发烧了。”
“嗳。”张迪连忙吩咐了下去,云真急的只能在屏风外观望,想上前又不敢,还是藤黄出言道:“你还是安分些吧,小郎有官家这般照顾,那是二大王都没的福分,你不必操心。”
云真看着藤黄,急的只能低头看脚面。
赵佶担忧看着王希孟,好看的眉头蹙起,不由呵斥道:“都怎么照顾小郎的?养着吃白饭么?湿哒哒的床铺,窗户开着,如今快入十月了,能不发烧么?”
赵佶如此震怒,殿内的人当即羞愧跪下,满殿内噤若寒蝉,包括张迪在内。
赵佶也不叫他们起来,只顾看着王希孟,见他嘴里呓语不断,心里急躁道:“太医怎么还不来,今晚当值的是谁?”
“小人也不知。”
赵佶也不想在这帮小黄门面前折辱张迪的面子,当即叹了口气,“听说他之前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黄门,关系亲厚,是谁?”
云真闻言,连忙膝行跪到门外,“是小人。”
赵佶端睨着他,“倒是清秀,你们家小郎身子骨这么弱,吹一会子风就发热了,以前都怎么照顾的?”
云真抬起头,哽咽道:“回官家的话,我们小郎身子骨一向薄弱,寻常一年里总要发烧个四五次的,原本刚入画学的时候,养了几年,后来发配熙州,回来瘦了不少,如今是头一次发热。”
赵佶握住王希孟的手,心疼道:“这帮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做事的,这样的人才发配去熙州,还好又把他弄回来了。”
张迪忙道:“可不是么?要是官家与小郎错过了,就是那些人该死。”
赵佶不说话,张迪也不好意思辱骂,只好低头数着数,等着太医来。
紫宸殿宣召,太医们自然不敢耽误,一来来了七八人,给赵佶行礼后开始给王希孟看诊,均得一答复,简单的高热,喝两幅药睡一觉就好。
赵佶似信非信的,“那他为何梦魇至此?看起来如此惊惧。”
“这,小臣只能说是心病了,且看小郎这样子,恐怕也不是第一次。”
赵佶将目光挪到了云真身上,云真点头道:“小郎的确时不时梦魇,每次都痛苦不堪。”
“有没有办法根治?或者吃点凝神的汤药?”
“有是有的,下官现在就去开方子。”
“嗯。”赵佶应了一声,坐到了王希孟身旁,张迪劝道:“官家,龙体要紧,小郎发热,容易过人啊。”
“无妨,你既然也说了,我是真龙天子,必能驱邪避凶。”赵佶看也不看张迪,继续给王希孟掖被角。
张迪心中大概有了数,继续派人殷勤伺候,几乎整夜的闹腾下来,赵佶又是亲手灌药又是盯着换衣,总算是让王希孟至清晨安稳了下来。
天已露出鱼肚白,赵佶一夜未眠,困得眼睛发红,见高热退去,才由张迪伺候着回正殿睡下,临睡前还嘱咐张迪,让他去偏殿守着,等王希孟醒了来叫自己,张迪应下后,匆匆赶去偏殿,到了殿门口,他差点摔一跤,还是藤黄扶住了他。
“张内官小心。”
张迪借着他的手,揉了揉眼睛,“去给我准备一张藤椅,这真是要了我这老命了。”
“内官要不回房间休息吧,这有我们呢。”
张迪突然拉住藤黄道:“这话以后不要说了,以后伺候他,就得跟伺候官家一样,知道么?伺候好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福分恐怕还长着呢。”
张迪从昨晚便知道了,这赵佶哪里是一般般重用王希孟,根本是把王希孟当心肝肉了,可这王希孟有何过人之处么?他倒是没瞧出来,论画技,尚且不如张择端,论讨喜不如蔡京,难道,赵佶是把王希孟当成自己了么?
张迪百思不得其解,躺在藤椅上,还盯着王希孟不放,越看这小子越好奇,到底是给官家下了什么迷魂药不成。
后宫,刘贵妃捧腹起身,听的小黄门回禀,当即脸色一变,“圣人知道这件事么?”
“小人去时,也看到了圣人身边的内侍,怕是已经知道了。”
“那她就没什么反应?去劝劝官家?”
“没见动静。”
“咱们这皇后娘娘卖的什么关子?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去劝谏官家么?奇怪,太奇怪了。”
“娘子,咱们要不要去看官家?”
“去自然是要去的,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王希孟是个什么人,用什么手段让官家为他如此。”
偏殿内,刘贵妃踏入时小黄门们纷纷下跪,倒把张迪吓了一跳,他从藤椅上隔着屏风往外看,见是刘贵妃,忙擦了擦口水爬起来,“哟,刘娘子怎么来这了?”
刘贵妃不住往里头张望,“啊……张内官怎么在此处?”
“官家命我在这,这边有人生病,刘娘子身怀龙胎,不好贵步临贱地。”
刘贵妃捂着肚子,她的确闻到一股药味和安息香的味道,当下把脚抽了回来,“张内官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是自然。”张迪打起精神,走到廊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