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舍的人急匆匆的到了操场上。
掐着点到的,真的差一点点就迟到了。
胡辛铭还和以前一样,早早的就到了操场上陪他们统一列队出操。
只不过在她们赶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了邓青宁身上,仅仅一瞬就又收回去了。
列队完毕之后,开始出操。
胡辛铭刻意的放缓了步子,等着整个班的人全部都跑起来,停留在了后边的邓青宁跟前,陪着她跑了几步,问了一句。
“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
邓青宁真的是服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这个嗓子,真特别。
胡辛铭差点笑出声,看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就是眼下的淤青还没散,眼睛有些浮肿,脸色也不太好看。
生病这个事情,向来都是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是需要过程的。
那些人可没气,带过去之后就把他们关进了一间空屋子里。
这种天气天寒地冻的,不断的审问,高压之下冻了一晚上,扛不住再正常不过了。
十八九的小姑娘,离家这么远,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胡辛铭一想就觉得对不住邓青宁。
是他连累了人家。
所以问了一句之后又提起来的速度往前面跑去。
总不能重蹈覆辙,还是尽量少单独接触吧。
大概是因为鼻子堵塞,身体还没好的缘故,邓青宁这一次早上的早操跑的有些难受。
迎着寒风缓缓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的跟上前面的脚步,努力的不掉队。
边跑边听着肚子咕咕咕的声音。
她感觉已经有很久没吃东西了。
人真是个很奇怪的玩意儿,一天三顿饭,少吃一顿,肚子会咕咕叫。一两天不吃东西也没见死掉。
早操结束之后,一群人就往食堂冲。
比起昨天和前天的萎靡不振,他们班上的灵魂回来了,他们的魂魄也跟着回来了。
邓青宁舀了一份杂粮粥,两个小菜,一个水煮蛋,还有四个包子。
看了班上的男同志女同志都是一愣一愣的。
温可青知道她饿狠了:“饿很了不是这么个吃法啊,你慢慢的来,别把自己撑出毛病了。”
邓青宁觉得问题不大,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吃进去一头牛,整个人都空了,几个包子算什么呀?说不定吃完了她还能再来点。
刚吃了热乎乎的饭进嘴里,鼻子就开始痒,喷嚏死活打不出来,眼泪吧唧吧唧的往下掉。
反正整个班上的同志就没看见过她什么时候这么可怜过。
吃完饭太阳总是是冒出了小半个圆脸,光芒万丈。
虽然暂时还不能驱散寒意,但太阳出来了也算是看见了希望,总会暖和起来的。
班上的同志自发的组织起来,排了这么久的红灯记十一场,在他们的训练室里从头到尾的排演了一遍。
对于邓青宁来说,其实有很多同志很多地方都做的不到位。
但是,在上辈子的基础上她又用了几年时间才练出来的东西,大家短短时间里练到这个份儿上真的已经相当的厉害了。
整体的排出来,虽然不是那么完全的如意,但是基本上也都掌握了样板戏的诀窍。
要怎么样更加的深入,需要时间磨合,需要自己用心继续去领悟揣摩,学习。
邓青宁没想到胡辛铭会专门来找自己。
“老师。”
胡辛铭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缓缓抬手对着她敬了个礼:“对不起!”他总觉得,欠对方一句正儿八经的道歉。
邓青宁吸溜着鼻子,那个喷嚏迟迟打不出来,憋的眼泪婆娑。
这一场风寒整的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好起来,鼻子上的皮都快揪掉了。
药倒是吃了不少,也没见特别见效。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是我连累了你。”
邓青宁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呀?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对我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总之都过去了。
影响有,肯定是有,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跟胡辛铭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递交了报告,我可能不适合当一名好的老师,年后不会再继续带你们了。”
邓青宁微微错愕:“怎么会呢?你是一名很优秀的老师。”这话绝对不是吹捧。
胡辛铭虽然年轻,可能教学的经验不足,但是他有一双很仔细的眼睛,有很谦逊的态度,有很多人都没有的包容心,专业技巧也很扎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胡辛铭开心的笑起来。
“能得到你的认可,我真的很开心。报告报告已经递交上去了,等过完年我就要离开了。”
“是要出任务了吗?”
“算,也不算。这场革命运动影响的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希望到底在哪里。
我递交了申请,打算去农村支援,做一些真正让我能心安的觉得踏实的事情。”
他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可以从偏远的地方到首都来,也可以从首都回到偏远的地方。
他本身就是农民的儿子,从团里从一名文艺兵重新去当农民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会的东西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带着。
舞台,不只是在训练室,大礼堂,也可以是农村更广阔的天地里。
他的学生,不一定非得是团里的文艺兵,可以是更多的各样的普通人。
“我,其实也打算申请,换个专业。”她不知道胡辛铭是不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选择申请下乡,但是她是。
因为单独相处造成了那么一件事儿。
再见面,无形之中就有了压力。
她自己有压力无所谓。
她不想给对方造成压力。
“是,是因为我吗?”胡辛铭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
邓青宁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该在舞台的最前方闪闪发光,受万人瞩目赞誉。
“不是啊,只是我觉得我可以再学一点别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心大的很,这也想学,那也想学。
我挺喜欢乐器的,我打算再去专业的学习一点乐器知识。”
胡辛铭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却掩盖不了眼中的伤痛和内疚:“那,加油啊!”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邓青宁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或许,他们要走的路背道而驰,以后渐行渐远。他去了乡下,她留在首都,再也没有再见的可能。
但是他们曾经在这里遇见过,并肩的努力过。
即便,他这个老师当的什么也没能教给邓青宁这个学生,反而是从对方身上受益良多。
邓青宁吸溜着鼻子看着他笑:“老师,你也要加油啊!”
胡辛铭笑着点头。
邓青宁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往宿舍那边走。
走着走着,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下雪了呀!
原来,有的人就算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路上该有的坎坷依旧不会少。
人生的那条路,无论怎么走都不可能鲜花满地,有的只是数不清的坎坷,和扎的人鲜血淋漓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