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卫忠点点头,“对了,让人准备些干粮,明天我要去趟杜家。”
“这......”老管家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少主刚刚接手双泉坞,这时候......”
卫忠摆摆手:“不必担心。糜中尉已经打过招呼了,我去走个过场,把农具的事情谈妥就回来。”
老管家这才放心,转身去安排。
卫忠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春寒料峭,但他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新的开始,新的希望,但也意味着新的挑战。
钱源的威胁如同一片乌云,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把双泉坞经营好,让这五百户人家能够安居乐业。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忠策马归来,远远望见庄园大门外人头攒动。夕阳西斜,橘红色的光芒洒在人群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混杂着马匹的汗味和尘土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卫忠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庄园外密密麻麻的帐篷。帐篷之间,男人们正在忙碌地搬运物资,妇孺们则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
张锋正在指挥着众人安置流民,见到骑兵队伍,连忙小跑着迎上前来。他的衣襟上沾满了灰尘,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已经忙活了许久。
“郎君回来了。”张锋拱手行礼,“这些都是从并州逃难来的百姓,说是听闻郎君仁义,特来投奔。”
“陈将军。”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喊道。
卫忠闻言一愣,转头看向身旁的孙守信。阳光下,孙守信那张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们打打闹闹...”孙守信摸了摸鼻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这时一个与孙守信颇为相似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走出,向卫忠深深一揖:“邵公。”
卫忠心中一震。十八岁的年纪,就被人称作“卫公”,这称呼未免太重了些。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马缰,指节微微发白。
“这位是...”
“回禀郎君,这是小人大兄孙铁信,带着乡亲们来投奔。”孙守信连忙解释道。
卫忠缓缓点头,目光再次扫过远处的帐篷群。帐篷外堆满了大小不一的饭甑,腾腾热气在暮色中格外醒目。空气中飘来阵阵米粥的香气,却混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给那边的妇孺加些鱼汤。”卫忠指向西边的帐篷群。那里聚集着上百名妇人,有的怀中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孩子们饿得直哭,可母亲们却已无奶可喂,只能默默垂泪。
单谦闻言立刻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卫忠翻身下马,信步走向帐篷群。众人见状纷纷出来行礼,脸上带着既忐忑又期待的神色。
“你们都是从何处来?”
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回禀郎君,我等皆是并州人。因胡虏南下,举家逃难至此。一路上死伤无数,好不容易才到了金陵。”
“为何选择金陵?”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那人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卫忠心中暗叹。这金陵城早已不复当年盛况,连皇帝都成了傀儡,又何谈天子脚下?可这些逃难的百姓又能去哪里呢?
“既来投奔,可愿去安平安家?”
“我等失家之人,但凭郎君安排。”众人齐声应道。
“好,两日后启程。张锋!”
“在!”
“带上陆园宾,与文平一起护送他们前往天鹰坞。”
“诺!”
卫忠又详细询问了流民人数,得知共有二百三十二户、九百十二人。这些人中,有的是整户逃难而来,有的则是在路上结伴而行。他们带着残破的行李,带着对未来的期望,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全部送去安平。”卫忠沉声道。
处理完陆园事务已是傍晚,卫忠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东的梅园。
夜色渐深,熟悉的庄园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两座高大的哨塔依旧巍然矗立,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种种。卫忠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这里厮杀时的情景,记得每一次练武时的汗水,记得每一个难眠的夜晚。
“郎君。”裴勇和卫谨迎了上来。
“二叔。”
卫忠拉过侄子卫谨,故作严肃道:“听说你整日舞枪弄棒,荒废了学业?”
卫谨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从今往后,上午读书,下午练武,夜里翻看书本。”
“是...”卫谨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用过晚饭,卫忠接见了庄园里的庄们。望着这群老朋友,不禁感慨万千。有的人已经白了头发,有的人添了皱纹,但他们的眼神依旧那么熟悉。
乱世之中,能聚在一起已是难得。卫忠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卫忠便离开梅园,取了裁缝铺的东西后,直奔太尉府而去。马蹄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响,惊起几只晨起觅食的麻雀。
路过集市时,卫忠放慢了马速。街边的摊贩正在摆摊,空气中飘着包子的香气。几个小贩认出了他,连忙行礼。卫忠点头示意,目光却落在了一个卖糖人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佝偻着背,手中的竹签正在糖浆中翻搅。一个小女孩站在摊前,眼巴巴地看着,却迟迟不敢上前。卫忠勒住马,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小女孩。
“去买糖人吧。”
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铜钱,眼睛亮晶晶的。她一路小跑到糖人摊前,指着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老者接过铜钱,熟练地将糖人递给她。
卫忠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这些平凡而温暖的日常。
可惜,现在的金陵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朝廷腐败,外敌环伺,民不聊生。作为一个将门之后,他既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也要守护这些无辜的百姓。
马蹄声再次响起,卫忠继续向太尉府进发。晨光中,他的背影渐渐拉长,又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