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怜几乎是奔跑着进了住院部，还好探视时间还没过，在前台登记好信息就能进去。
停下来登记的时候，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意识到自己连问什么都还没想好。
于是她又折返回电梯口，下了楼，去找妈妈的主治医师。
“黎主任。”
黎任年过六十，从医三十余年，是脑科方面的专家，当年秦澄专门让人去找的。
江亦怜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别人，“抱歉，你们先忙。”
“小怜。”黎任喊住了她，“没事，我们没谈正事，你留下吧。”
江亦怜这才停住脚步。
“那爸，我先出去。”
“好。”
那人转过身来，江亦怜才看清他的脸，是一位挺年轻的男人。
出于礼貌，江亦怜对他点了下头，令她意外的是，男人居然认识她。
“江小姐。”
江亦怜愣神的瞬间，男人就已经走出门外。
“小怜，怎么今天来找我？”
黎任的声音将她拉回神，她连忙走过去：“黎主任，我有个问题，是关于妈妈的。”
黎任见她着急，表情也认真起来：“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妈妈很好。”江亦怜吸了一口气，“我就是想问一下，妈妈现在，每个月的医疗费用，大概是多少？”
其实这个问题，原本问江海就可以了，但她下意识不想先去问他。
原本以为黎任听了她的问题会觉得疑惑，可谁知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江亦怜还没来得及问，黎任下一句话就让她瞬间冷了半边身子。
“小怜啊，你妈妈的药，可不能再换便宜的了。”
“什么？”
“这事我已经跟老江说过了，他已经降了两次药费了，再降的话，预后可能情况会变差。”
黎任是在认真劝着江亦怜，却不知道她此刻大脑已经完全混乱，心中似有波涛翻涌。
好几分钟后，黎任停下了劝说，江亦怜才找回了思绪。
“黎主任，我不降药，只是想问问现在的药费。”
黎任看了她两秒，才答：“现在每月是三万左右。”
这一句话犹如在江亦怜大脑上重重捶下，身体里的血比冬日的河水还凉。
黎任见她表情不对，也察觉出什么：“你爸他……”
“谢谢黎主任。”江亦怜没顾得上再跟他多聊，只是匆忙道谢，就出了办公室。
电梯缓慢上行，她的呼吸有点乱，大口吸着气。
出电梯的时候，撞到了几个人，她不断道歉，木然地往前走。
看到熟悉的637病房号，她停下了脚步，抬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立即推门进去。
其实在秦澄跟她说的那天她就有了自己的猜测，异常的医药费，不走医疗账户的钱，最后钱会在谁那里不言而喻。
她不敢多想，如果江海只是为了多拿钱，留着以备后续，那还有的补救。
但黎主任说妈妈的药被降了等级的那一刻，江亦怜就不抱这个希望了。
连治疗的钱都出不起了，她不敢想象江海拿这笔钱去做了什么。
“小怜？”
一道意外的声音突然在江亦怜身后响起，她愣了下，把手从门把手上放下。
转过头，她看着那苍老的面容：“爸。”
江亦怜很少有这样的表情，眉头紧蹙，眼眶发红，唇紧抿着。
他的心咯噔一跳：“小怜，你妈出事了？”
没得到回应，江海疑惑地走近，却忽然对上江亦怜的眼睛。
明明眼睛是红的，应该透着可怜，无助，但江海却在她眼底看到了怒火。
他的心沉了下去。
“小怜……”
江亦怜没回，转身往消防通道走，江海察觉不对，急匆匆跟了上来。
“小怜……”
“爸。”进入楼梯间，江亦怜终于开了口，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您调妈妈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出事?”
江海脸色一瞬间就变了，面部紧绷，颜色骤失：“我……”
“爸，您那天根本就不是去缴费处看账户里还有多少钱吧？”
“……”
“您是不是想去问，账户里的钱能不能取出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秦澄是直接给医疗账户转账，江亦怜没去管过，但里面应该也累积了一笔可观的数目。
秦澄说，江海是在三个月前给他打的电话，让他把钱直接转到他卡上。
江亦怜回忆了一下，三个月前，爸爸确实是有跟他提过钱的问题，但她当时一心想着怎么跟秦澄谈判，而医疗账户里的钱还够用，所以她暂时忘了这回事。
或许这就是转折点，江海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那笔迟到的钱款，也给了他打开话匣子的机会。
“爸，把钱还回去。”江亦怜语气带上了强硬，不容人拒绝。
江海低下头：“小怜，这件事回去再说。”
“爸。”
江亦怜侧身挡住江海要进门的动作，眼底浮现失望：“您这样，还敢见妈妈吗？”
“我！”江海眼睛一下子睁大，似乎想争辩什么，但后来又憋了回去。
“小怜，小澄都不跟爸计较这些，你怎么还……”
“爸，骗人是不对的。”江亦怜说。
“这怎么叫骗人？爸有需要，小澄善良拿钱出来救急，这怎么叫骗？”
“您有什么需要？”江亦怜脸上没有表情。
“……”江海又被噎了一下，开始有点恼了，“江亦怜，你这是在质问我？”
“你知道吗爸，你一心虚，就总会把矛盾转移到我头上来。”
黑暗的楼道里，江亦怜声音很沉，很冷。
“我和秦澄要离婚了，人说如果还不上，就要告我们，你知道秦家的厉害之处。”
她知道这样问下去，江海是不会说实话的，于是巧妙地编了个谎。
果然，江海瞬间就急了：“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离婚？小澄人那么好，帮了我们家这么多，你这不是胡闹吗？”
江亦怜不耐地闭上眼。
“不爱了这很正常，秦澄不是傻子，看得出来你的钱不是花在治疗上，他只要讨回医疗费用之外的钱……”
“爸，他人现在就在医院楼下，不信的话我喊他上来。”说完，她作势要打电话。
“别！”江海立马抬手制止她。
“那你把钱还了。”江亦怜毫不退让
“小怜……”
“爸！这钱必须还！”
“我现在没钱！”
江海话落，楼道安静了一瞬，江亦怜心脏咚咚跳着，用力呼吸才能稳住情绪。
“那钱在哪？”
“……”江海顿了一下，最后才终于开口，“被我赌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