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开霁靠着树干，看见远处的一只蝴蝶翩然起舞。
他想起老王。
“你是个天才，可是我在你眼里没有看见对数学的爱，开霁，你是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傅开霁不明白老王为什么对自己说这句话，为什么要爱呢？
他如此想，也就如此问了。
老王深深望着他：“爱，就是想要做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事。”
正如数学之于老王，生物之于蒋愿。
“你得到的太容易了，想必放弃也会很容易。”
老王没再说话，似乎对他有些失望，或者遗憾？
傅开霁不懂，但自那后，老王对他的关注就少了，就连程怡，在老王心中其实都比他重要几分。
他的生命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就算偶尔被人注意到，投来关切的目光，但只要风一吹，就没了。
“我没生病。”傅开霁心想，他只是生来如此。
他希望自己和这个世界有联系，但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总是如此无趣，别人眼里的世界是彩色的，他的世界是黑白，就是一部古老的片子，无趣、没有生机、卡顿，甚至经常信号不良。
没人喜欢黑白屏的手机，除非对方喜欢的不是手机本身。
傅开霁又想到了江云舒，他轻轻叹口气，有点担心自己身上的血会吓到她，于是费力地从书包里抽出纸巾，把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擦过去。
血珠子被擦走，但很快又重新凝聚出来。
他的肤色随之苍白下去。
“好讨厌。”看着这擦不完的血液，傅开霁有些难受了。
为什么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呢？
好讨厌，好讨厌，第一次觉得这个病这么讨厌。
－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江云舒眼前窜过去。
［宿主，是兔子。］
江云舒：“那兔子可真肥，看来大家很久没有进来打猎了。”
［是的，落霞镇的居民现在买点肉吃不难，花钱买比辛辛苦苦捉兔子简单多了。］
比起废半天劲说不定还捉不到兔子，倒不如直接花钱买上半斤猪肉或者牛肉。
江云舒发现了一棵红豆杉。
这棵红豆杉生得高大，需要两人才能环抱，江云舒估摸着，这棵树应该可以被保护起来了。
她给树拍了一张照，上传到当地的林业管理局里，让对方有时间过来看看，给这棵树上个牌子，从此这棵树收归国有，就不用担心被人扒皮了。
红豆杉的树皮因为价值高，曾因为大量被扒皮而濒临灭绝，还是保护起来比较好。
东西采集得差不多了，江云舒确认东西没有遗漏后原路返回。
一边走，一边观察傅开霁在哪。
“云舒。”傅开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棵树下，“要回去了吗？”
“嗯，我采集得差不多了。”江云舒这次收集了二十几种真菌，打算全部带回学校实验，“你的好了吗？要是没好，我再帮你一起找找。”
“我的也好了。”傅开霁，“实验室最近不怎么缺素材，我不用找太多。”
傅开霁之前和江云舒说过，母亲投资的实验室要做和植物有关的研究，因此需要寻找各种各样的植物，所以两个人才会一起收集标本。
“好，那我们先回去吧，太阳也快落山了。”
江云舒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傅开霁脸色很苍白，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你怎么了？”
傅开霁下意识摇头：“我没事。”
江云舒一把抓住了傅开霁的手腕，汗津津的：“这还叫没事？你手腕上都是汗。”
却见傅开霁看着两个人接触的地方，瞳孔微缩，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没抽动。
江云舒一个身体健康又天天锻炼的人，力气哪里是现在刚刚发病的傅开霁比得过的。
“别看了。”傅开霁害怕云舒看见自己皮肤上的血液。
这很奇怪，一定会被讨厌的。
傅开霁不希望江云舒讨厌自己。
可是他动不了，刚发病完的身体异常虚弱，往常需要休息好几天才能在医生的帮助下缓过来。
可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营养针，他只能靠自己扛，也只想自己扛，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只外表完好的纸篓，实际里面全是碎屑。
“别看了。”傅开霁低声说，几乎要哭了，委屈道，“放开我，好不好？”
他情绪不对劲。
江云舒：“你怎么了？”
傅开霁只是摇头，他虽然没哭，但是眼底已经有一层晶莹，江云舒害怕他的眼泪真的掉下来，连忙放开他。
“好，我先放开你，你先别着急。”
放开他后，傅开霁的脸色好了一点，他缓了会情绪，说：“我真的没事，可能是晕车了，先回去吧。”
车是早上到的，要晕也不会到现在才晕。
江云舒气笑了，这家伙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是吧？
她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手指上有薄薄一层红色。
江云舒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傅开霁也看见了那层薄薄的红色，他僵硬在原地，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居然说不出话。
“你……这……”江云舒目光落在傅开霁手腕上。
傅开霁像是被江云舒的目光烫到一样，立马背到身后，但江云舒已经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痕迹，红的，白的，异常显眼。
细小的血珠附在傅开霁的手腕上，显出一些妖艳的红。
江云舒目光复杂，两个人站着，相顾无言。
江云舒是不知道说什么，傅开霁是不敢说话了。
他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显然没成功，但他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因为江云舒没有对他露出奇怪的目光。
“先回去吧，还能走吗？”
江云舒打量着傅开霁的体型，估摸着他的体重，思考如果他走不动，光凭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把他带回去。
傅开霁没想到江云舒表现得这么平静，他沉默了会：“还能走的，只是可能需要走得慢一点。”
“好。”
江云舒叹口气：“要是走不动，别逞强。”
傅开霁：“……嗯。”
两个人慢吞吞地往回走。
傅开霁表面还算平静，心里却和火一样焦灼，他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路，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