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沉默地在出租屋里磨着螺丝钉。
他是大国工匠，曾经登上过央视的颁奖台，那是他一生当中最风光的时候，只是风光过后他因被人嫉妒，失去了一根手指。
失去一根手指，他就成为了残疾人，曾经引以为傲的技术也因为缺失了一根手指而变得艰难起来。
他失去的是中指，缺失的中指让他的手看上去异常可怕，原本似云来的店铺也渐渐失去了顾。
倒是还有几个老顾会来找，可老顾也不是天天都会有东西坏掉，而他也受不了来人眼中的同情。
他是靠自己的技术吃饭的，他不是乞讨，他不需要同情。
即便没有中指，他也能够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在议论他失去了那根手指头，他多么可怜，从云端掉落到这里，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功成名就的生活。
是他确实可怜，郭海也觉得自己可怜，然而他并不需要同情，也不想要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
那些同情的眼光似乎是在说，瞧，他没有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优秀了，他是一个残疾人了，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位置了。
但是郭海不信，他心中有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能行。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知情的地方待下去了，否则不信任的声音听多了以后，他也许连自己都无法再相信自己。
他没有文化，是个从小山村里出来的人，家庭也不好，穷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则是母亲是个哑巴，父亲是个瘸子。
他靠着身上学到的手艺，一步一步带着父母从村里搬到了城里，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一点了，自己却成了家里第三个残疾人。
失去中指后，他常常做噩梦，梦见后面有个怪物在追自己，对着他说他不行。
郭海沉默地磨完一个螺丝钉。
这是他这个月接的工作，一共需要磨100多颗螺丝，磨完后大概能有2000多块钱的收入。
磨螺丝很费眼睛也很费神，这个工作很不划算，如果他还是曾经那个郭海，他能够接到工资比这高很多的工作。
但是他不是，他也不想用过去的成就来替自己赚钱，他只想要靠实力赚钱。
他不是乞讨的人，不需要同情。
“海啊，别磨了，你都坐那磨了一天了。”
“我刚刚找了个扫大街的工作，一个月工资1800，以后你不用这么辛苦，我和你妈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郭海麻木地停了一下，又盯着手上的螺丝继续磨起来：“不……这是人家交给我的工作，我要赶紧给人家磨好，这样人家才能早点用上。”
老父亲看得心疼，瘸着脚走过来，扯了扯他肩膀上的衣服：“别磨了，听话啊，明天再磨，来得及，你不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把螺丝磨好呢？”
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动了郭海，他闷声说：“我磨完这一颗就去休息。”
他磨的螺丝确实很好，即便失去了一根手指，也有人愿意把这么大一个单子交给他。
但他磨得好是一回事，工资又是另一回事。
他是个残疾人，不是那个有名气的郭海。
在这世道，残疾人总归弱势几分，即便不会受到明着的欺负，也会偷偷少给他工资。
100多颗螺丝，即便是普通的工人，也应该要给6000块钱，对方却只肯给郭海2000多元，还不是看他一家子老弱病残。
郭海心中无奈，却也没有办法，他想着多磨几个就好了，他总会遇到愿意给他正常工资的好人的。
郭海的父亲搬了一个椅子，坐在郭海旁边看着他磨：“行，等你磨完我们就去吃饭，你妈妈已经把饭煮好了。”
郭海叹气，知道父亲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自己去拿第2个螺丝：“好，我这个磨完就去吃饭。”
郭海的母亲站在门口，冲外面的一对父子啊啊地叫着。
郭海父亲：“娟啊，再等等，马上就来了。”
郭海母亲：“啊啊啊。”她表示自己懂了。
磨完最后一颗螺丝，一家子终于坐在一起吃饭。
晚饭后，郭海听从父亲的话，没有再去磨螺丝。
今天是新年，休息一天也好。
他看着饭桌上的菜，有三菜一汤，还有一道肉，这在其他家庭的普通菜色，在郭海家已经是难得的丰富了。
“妈，碗我来洗吧，您就别忙了。”
郭海母亲：“啊啊啊。”
这是叫郭海爸洗的意思。
郭海父亲于是一下子站起来拿起碗去厨房：“我来洗，我来洗，郭海你坐着，别忙，你都忙了一天了。”
郭海：“好。”
夜深，郭海躺到床上。
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小的，只有八平，他住，一个大的，十五平，他父母住。
两个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郭海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苦，因为他在小山村里的生活更苦，那是一个连屋顶都会漏水的房子。
这里的房子虽然小了一点，却不会漏水，算得上很好了。
所以不管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一家子都没有想搬回去。
在这里，至少能找到工作。
父亲的工资虽然很低，但也够生活，而且父亲腿脚不便，环卫局还给配了车，父亲可以开车清扫，这样会轻松很多。
郭海想了想，觉得还是待在外面好，但是，他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要继续锻炼手艺，拿到更好的工资，这样，父亲以后就不用外出扫地了。
他想清楚后，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后发现父亲已经出门工作，母亲坐在椅子上织毛衣。
“妈，我出门磨螺丝，您有什么事在门口叫我一声就行。”
郭海母亲：“啊啊。”好。
郭海看她答应了，于是放心关门出去。
他走进院子，发现院子外居然站了一个小姑娘，而且直直地看着他。
郭海看见她，下意识把那只残疾的手放在了身后，怕吓着这个小姑娘。
江云舒穿着毛绒的大衣，整个人被捂得有点热，看见人后忍不住问：“请问是郭海吗？”
郭海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没敢靠太近：“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耿淼就落在江云舒身后两步的位置。
江云舒：“我想找你当我员工，做个东西。”
“只不过……”江云舒说，“现在的你还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