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儿,你来了!”看到叶珂,负责监控赵凌云的刑警忐忑地招呼道。
“嗨,老叶,别怪这哥们,这破地方,除非贴身保护,要不然谁也没辙!”辖区出了命案,当地派出所的所长也到了现场,这个所长和叶珂是同期,也是警校时的校友,是以和叶珂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顾忌,他把手套和鞋套丢给叶珂的同时说道。
“怎么回事?里边现在怎么样?”叶珂一边往脚上套鞋套,一边问道。
“这你就得问你的弟兄们了,我们接到报案就过来了,结果被你们的兄弟拦在外边,说里面是你们正在监视的一个人!”所长摊了摊手,“老叶,这老伙计不会牵扯到什么大案了吧?”
“你想多了!”叶珂白了所长一眼,“正好跟我们正在查的一个案子有点关系而已。你说说,怎么回事?”后一句话,他是对负责监视的刑警说的。
“老大让我们监视这个人,这个地方,你也看到了。”刑警垂头丧气地答道,“根本没有好的监视点,乱糟糟的。我合计着,咱主要就是盯住了他,看他要干嘛,就没上楼,一直在楼下守着,结果,就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了!”
叶珂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刑警说的是实话,这附近根本没有制高点可以监视,只能守在楼下,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有想到赵凌云会突然死亡,他们想的只是如何从他的身上找到琥珀中那个女孩儿遇害的突破口。
按照叶珂的设想,既然已经能够基本确认这么多年以来,赵凌云始终把这个女孩儿带在身边,那么现在这个东西丢了,赵凌云必定要采取一些措施,切断此事和自己的联系,他等的就是他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一点疏漏,哪怕一点证据,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拘捕他。
万万没想到,疏漏却出在了警方这边。赵凌云竟采取了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阻止警方的调查。
“叶珂,你过来一下!”孙嘉羽从屋子里探出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叶珂应了一声,走进了屋子。
“你看看尸体,不太对劲!”孙嘉羽指了指卧室,示意叶珂进去看。
一走进卧室,叶珂就知道了孙嘉羽为什么说赵凌云不太对劲了。
此时的赵凌云跪在地上,头搁在了墙角的保险柜上,支撑着身体不倒。然而此时的他身上却未着片缕,在裸露的后背上,是遍布的伤痕。
那些伤痕还很新鲜,是在不久之前留下的。
“鞭子抽的!”孙嘉羽解释道,“除了这些,暂时没看到明显致命的外伤,体表也看不出中毒的迹象,我的初步判断是神经性休克,活活疼死的!”
“鞭刑!”叶珂莫名地想到了这个刑罚。现代人一提到这个,首先想到的就是新加坡,的确,这种刑罚直到现在还在新加坡存在着。但其实早在中国的西汉,这种刑罚就已经正式存在了。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从刑,不那么严重,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酷刑,残酷到能把人活活打死。
“不是鞭刑!”孙嘉羽却摇了摇头,“鞭刑有明确的规定,只能抽打臀部,这种,更像是泄愤,而且……”她不再说话,而是掏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那是琥珀里的那个小女孩儿的照片,“你不觉得很像吗?”
叶珂接过手机,看着小女孩儿胳膊上的道道伤痕,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你的意思,这是复仇?”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可以肯定的是,赵凌云的死绝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死亡时间在今天早上的8点到8点30分之间。”孙嘉羽肯定地说道。
“头儿!”痕检员此时也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现场有可疑的足迹和指纹痕迹!”
“有匹配价值吗?”叶珂问。
“没有!”痕检员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那人戴了手套和鞋套!”
叶珂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赵凌云的尸体和他面前的保险柜,他想了想,“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还有,把那个保险柜弄回去,做微量物证鉴定。”
“做那个干嘛?”痕检员愣了一下。
“我们现在只是推测赵凌云和那个小女孩儿有关。”叶珂叹了口气,“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你们看,这屋子里除了这个保险柜,就没有别的地方能放下那个盒子了。”
“那可不一定,随便放哪都行吧?”痕检员笑了一下。
“这话要是你孙姐说就算了,可你是痕检啊!”叶珂白了一眼这个痕检员,“第一,你别忘了赵凌云有个钟点工,她随时可能发现盒子里的秘密;第二,那东西不轻,如果随便放在什么地方,肯定不能经常移动,那那个地方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最直接的就是灰尘,这么短的时间,不管怎么打扫,痕迹都不可能完全清除。你看到了吗?至少我没看到。”
说到这里,叶珂猛地一拍额头,“说到钟点工,少爷,你们查没查过那个钟点工?”
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假设赵凌云和琥珀里的小女孩儿没有关系——而这从前期的DNA鉴定上来看极有可能,那么,赵凌云的遇害恐怕就要和他的财物有着直接的关系了。
“查过了!”林河从外屋走了进来,“胡丽,35岁,小学文化,在家政公司上班,三年前,赵凌云搬到这里后,就开始做他的钟点工。”
“这么短的时间就查到了?”叶珂惊讶地问道,在他的印象里,林河的办事效率可从来没这么高过。
“这个……”林河挠了挠头,“报案的就是胡丽!”
“嗯?在哪?带我去见她!”
叶珂见到胡丽的时候,这个留着一头精干短发的女人正坐在小区的保卫室里瑟瑟发抖。看到这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叶珂竟涌上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胡丽,J市人,五年前父母去世,到本市打工,单身,因为文化水平较低,所以从事了不需要文凭的工作,也就是家政服务。除了赵凌云家外,同时还在别人家做钟点工!”叶珂在胡丽的对面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是这样吧?”
胡丽抬起头,眼中难以掩饰恐惧地看着叶珂,轻轻点了点头。
“能再重复一遍你发现赵凌云死亡的经过吗?”叶珂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
胡丽眼中的恐惧更加浓郁了,牙齿不由自主地撞击着,发出了嗒嗒的声音。
“你不用紧张。林河,给胡……小姐拿一杯热水来!”叶珂笑了一下,冲林河喊道。
“不用了!”胡丽突然说道。
叶珂惊讶地转过头,就看到胡丽的表情蓦然坚定了起来,短短的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尽管眼中还残留着恐惧,但那抹恐惧也正在慢慢散去。
“我是两点多发现赵老师去世的。”胡丽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看得出,她内心的恐惧并不像她眼中的恐惧那样有丝毫的减弱,“两点多的时候,我到赵老师家楼下先买了菜,才上了楼,开门进去之后就见到赵老师……那样了,然后我就报了案!”
“之前你有没有发现赵凌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叶珂问。
“异常?”胡丽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嗯,其实我一共就见过他几次面,就是开始做他家钟点工的时候,后来几乎就没见过了。”
“不怎么见面?”胡丽的回答让叶珂皱了皱眉,“他算是你老板吧?你们怎么会不经常见面?”
“赵老师一般时候都不在家。”胡丽说,“具体他干什么去我也不知道,到发工资日子的时候,他就把钱留在外面,我直接拿走就行,他有什么交代,也都是通过电话告诉我的。我要是有事来不了,也是提前给他打电话。”
“20号的时候,你也正常来了吗?”叶珂又问。
“正常来的啊!”胡丽不解地看着叶珂。
“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你仔细想想,只要是你觉得不对的地方,都可以说。”
“不对的地方。”胡丽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来的时候,赵老师的床上没铺床单,我以为他是要换洗,可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换下来的床单。”
叶珂看了一眼旁边做笔录的林河,笑了一下,“都记下来了吗?”
林河应了一声,嘴角也掩饰不住地露出了一抹笑意,关于那具琥珀童尸就是从这里拿走的又多了一条佐证。
“胡小姐,你继续,之后赵凌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叶珂问。
“嗯,这么一说的话,倒还真有。”胡丽想了一下说,“就20号那天晚上,我打电话问赵老师床单的事,赵老师说那床单坏了,他自己扔掉了,然后他告诉我第二天,也就是21号不用过来,说他有点别的事要办。”
叶珂皱了皱眉,这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既然胡丽认为这不正常,就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询问似地看着胡丽,等着她说下去。
“这种情况很少见,我上班到现在,一共也没有过几次,这应该是第三次让我暂时不用过来。”胡丽认真地说道。
“这屋子里的东西你都熟悉吧?最近这里有没有丢过什么东西?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这里的。”叶珂把那个装着琥珀的盒子的照片递给了胡丽,问。
胡丽看了一眼照片,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个,这是赵老师的?”
“现在还不确定。你确认这里没丢东西吗?”叶珂收回照片,问。
“没有。”胡丽摇了摇头。
“好,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是下午两点过来的,之前你在什么地方?今天早上8点多的时候。”
“8点,我在路上。我上午还有另外一家的工作,早上7点多我还和那家的人通过电话,确认了一下,那家让我9点半左右到,我是8点出的门,到那边大概得一个半小时。”
叶珂猛地皱了皱眉,胡丽说的似乎有点太多了,给他一种急于和这件事撇开关系的感觉。但旋即,他就想明白了,谁也不愿意摊上这种事。
“能把那家的电话告诉我吗?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工作,但是核实你提供的线索是我们的工作!”叶珂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但胡丽还是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在叶珂的逼视下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叶珂当即把这个号码转给了一个侦查员,要求他去核实这件事。
“胡小姐,非常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不过,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事去麻烦你,希望你别见怪。今天就这样,我待会儿安排人送你回去。”叶珂说着,愣了一下,胡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追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个月的工钱赵老师还没给我,这个……警官,我挣得不多,你看?”胡丽为难地说道。
叶珂张了张嘴,有点无话可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女人想的竟然是这种事,他当即拉下了脸,“这件事情你和他的家人处理吧,我们警方没有权利擅自处理他的财产。”
“大姐,这事我建议你去找一下安排你到这里的家政公司。”林河把笔录递给胡丽签字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叶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又犯了恻隐之心,他的母亲,一个快60岁的人就还在家政公司做保洁,对于那些弱势群体,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关照着。
“师傅!”送走了胡丽,林河也有些忐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少说话,多做事!”叶珂看着这个有点呆愣的徒弟,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对了,少爷,交给你个任务,既然你这么关心她,那就去盯住这个胡丽。”
“盯她?”林河愣了一下,“为啥?”
“没为啥,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叶珂冷笑了一下,“她的不在场证明好像早就编好的,我刚开个头,她就全背出来了。你不觉得,这事上她的逻辑太清晰了吗?一个人,一旦在我们没有追问的情况下,就说的特别详细,那就肯定有问题。而且,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怕成那样,说不过去。”
叶珂撇了撇嘴,林河竟也意外地撇了撇嘴,“师傅,你都快得疑心病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像咱们没事就遇到凶杀案的,不害怕才奇怪呢。”
2
“我按照你教我的跟他们说了。这样就行了吗?”她一到家就拉上了窗帘,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现在到窗边,看看下面,是不是有警察?很好认,和别人不一样的那个就是。”
她依言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心骤然缩紧,楼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的正认真,看起来他伪装的很好,但在她的面前,这种程度的伪装根本毫无意义。
不久前,他们还见过。
“嗯,确实有一个,好像,是那个叫林河的警察。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你放心。”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笑,“真要是发现了什么,早就冲上来抓人了。他们现在只是怀疑。”
“怀疑?”她怔了一下,有些慌张,“你设计的应该没有让他们怀疑的地方啊?”
“当然有。”那人再次轻笑了一声,“不过你放心,我是故意留下这个漏洞的。但是,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的,我已经抹除了所有的痕迹。”
“可是……我这样会不会很危险,他们要是一直盯着我呢?”
“他们当然会一直盯着你,你现在可是唯一的突破口啊。”那人的语气无比的轻松。
“那怎么办?不行,我们……不能再联系了,要不,我再买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吧。”她焦急地说道。
“不必,他们早晚会查到我这里的。你突然换一个电话跟我联系,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觉得,现在这些陷阱已经足够用了。而且,我还有后手,你一切和以前一样就行了。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的。”那人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调查到了什么地方我有办法知道,我会随机应变的。我们需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接下来我会找个地方安顿好的。”
“我不太明白。”她有点犹豫,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无比坚定地说道,“但我相信你。只要能报仇,就算他们真把我抓起来也无所谓了!我只想……只想让她有个好归宿,那孩子……”
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抽咽,电话那头的人连忙安慰道:“别哭,交给我了,再过几天我就能从囚笼里放她出来,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们三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赵凌云,65岁,凌云树脂工艺品厂的董事长,5年前退休后,又干了两年,3年前正式退休,搬到现住所。”
刑警队的会议室里,侦查员略带疲惫地汇报了调查回来的一些基本资料,神色有些尴尬,从案发到现在,他有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去调查,却只带回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线索。然而,他也仅仅才有这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不太对劲啊。”重回刑警队就被张智义硬塞到了专案组长位置上的叶珂皱了皱眉,“他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侦查员答。
“那为什么会在退休之后又干了两年就彻底放手了?这个企业是家族的企业吧?”叶珂问。
“算是吧,几个股东都是他的近亲。至于退休这件事,公司的人说他们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原因。有人猜测是起初不放心现在管事的人,所以带了两年才正式退下来。还有一种说法是被人逼宫!”
“逼宫?”叶珂皱眉苦思着,“我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靠谱,家族企业的掌门人可很少有退休的说法,不过为什么会被逼宫?和眼下这个案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也不太清楚,时间太短,我们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查。”
“继续查。”叶珂吩咐道,想了想,“这条线回头我和你们一起去查。”
“叶队长,我这里有份资料可能有点帮助。”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警突然举手说道。
叶珂看向这个女警,愣了一下,认出她是档案室的管理员林佳,但认出这个人之后,他却更愕然了,不明白档案室的人怎么会有资格来参加这个专案会。
“是张局让我来的。”林佳连忙说道,“我正在办手续,要调到你们刑警队来,张局已经同意了。我查到的档案显示,赵凌云在退休后就出售了自己持有的股权,名下的一栋别墅也在挂牌出售。据说,因为他没有继承人,所以他就全部变现了,这部分钱他用来捐助希望工程,这几年捐助了不少,但是比较低调,没对外宣传过。”
“这样啊!”叶珂点了点头,对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个信息并不能解释赵凌云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离开家族企业领导岗位的原因,“对了,让你们拿一部分琥珀的样本去匹配,有结果了吗?”
见叶珂对自己的话并不上心,林佳有些气恼,她还要说话,叶珂却已经转移了话题。
侦查员听到叶珂的话,摇了摇头,“他们公司的人看了我们带过去的样本,说有些年头了,大概在15到20年左右,公司里没有那时候的样本可以进行比对。”
“微量物证的鉴定已经有结果了,可以证实,那个盒子就是放在赵凌云的保险柜里的。尸检还在进行,具体结论要稍晚一点才能出来。叶珂,没什么指示的话,我就回去继续尸检了。”孙嘉羽突然站起身,“尸体有古怪,按道理说,他被人打成那样,那种痛苦会让他嚎叫的,但是,周围的邻居没有人听到过,我也没有发现他有被人堵住嘴巴的痕迹。伤口的生活反应比较明显,我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认是不是死后形成的。”
说完,孙嘉羽就离开了会议室。
对于孙嘉羽这种近乎无礼的举动,会议室里的人却无动于衷。那可是刑警队长叶珂的老婆,某种程度上,她的地位还在叶珂之上,谁没事会去找这个麻烦?
叶珂更是清楚,她说没结果,那就是还没结果,只能耐心等着。催急了,她倒不能顺手把他也解剖了,但是凭借对人体结构的熟悉,让他承受一点难以想象的磨难还是很容易的。
而会开到现在,他一直没问尸检的情况,孙嘉羽已经不太满意了。要知道,她可是专程从解剖台上下来开会的。而叶珂却忽略了这件事。
可是案发到现在过去了四个小时,除了终于确认了赵凌云和那具琥珀以及琥珀里的尸体有关——而这个有关也仅仅是他曾保存过这个东西,案件的调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赵凌云为什么要保存这具琥珀?而且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保存。
很多人都有收藏琥珀的习惯,上了些年头,里面包裹着虫子尸体的琥珀更是天价。这具琥珀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更是奇特,可这并不是真的琥珀,而只是人工的树脂工艺品而已啊。
难道说,这具琥珀真的就是他动手制作的,而恰恰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被逼宫退位吗?
叶珂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件事,在赵凌云看来,重要的并不是琥珀,而是这具尸体。下一刻,他的眉头再次紧皱在了一起,孙嘉羽已经鉴定过,这具尸体和赵凌云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赵凌云如此重视?
“凌老师那边还没有结果吗?”他问。
“暂时还没有,我们刚送过去没多久。”负责将尸体送到凌宇那边的侦查员应道。
“让他抓紧时间,这案子的突破口就在这里。”叶珂笃定地说道,小女孩儿裸露在外的伤痕和赵凌云身上的伤痕有着高度的相似,他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赵凌云的死是因为复仇,复仇的原因则是赵凌云正是用这种手法杀害了女孩儿。
通常采用这种复仇方式的,一般是血亲复仇。
至此,调查女孩儿的身份就变得尤为重要了。可在眼下,这也是最不可能的一件事。
“胡丽那边,有什么问题吗?”叶珂强压下心中的焦躁,问道。
“核实过了。”一名侦查员说道,“她早晨的确用家里的电话和雇主联系过。我还特意实测了一下她家到那个雇主家的距离,坐公交车的话,要绕一个大圈,的确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但是打车的话就用不了那么久,也就是20多分钟。不过我调查过,她那天是坐公交车走的,两边的摄像头都有记录。”
“告诉少爷,盯住了胡丽,另外,再安排一个人配合他。”叶珂说道。
“为什么?”侦查员愣了一下。
“很简单,这个胡丽有问题。”叶珂冷笑了一声,“她明明有手机,却还是用家里的固定电话和雇主联系,现在还有几个打固定电话的?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
“可她确实没有作案时间啊!”侦查员还是一头雾水。
“这里面还有我们没查到的东西,所以,你们继续查,沿途各个监控点都要查。”
侦查员应了一声坐了下来。从胡丽家到雇主家沿途三十多个站点,摄像头几百个,一个一个查下来,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但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不管多麻烦都得去查,现在他无比渴盼电影里那种监控系统的人脸识别技术能够早日实现。
“对了,再通知少爷,想办法弄到胡丽的DNA检材,核实一下她和女孩儿的关系。”想了想,叶珂补充道,“好了,现在我们再来研究一下,对于赵凌云搬家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法?林佳刚刚说,赵凌云原本是住在别墅里的吧?”
听到叶珂提到了自己,角落里的林佳激动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底下的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一个年龄较大的刑警开口说道,“入不敷出吧,离开工作岗位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经济来源,退休金也没几个,换个地方住并不奇怪。”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叶珂却摇了摇头,“赵凌云就算失去了经济来源,但别忘了,他还有积蓄,而且,他还出售了手里的股权,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
“没错,根据估值,他手里的股权当时的价值将近五千万。”林佳带着兴奋地补充道。
叶珂看了一眼这个女警,对于她有些过头的激动有点难以理解。
“叶大队,我的意思是,他手里的财富至少有八千多万。他捐助的希望工程都是以百万计的。”看到叶珂看着自己,林佳更兴奋了。
“我知道。”叶珂有点无奈地说道,拿过了一个物证袋,“这里是他的汇款单,每次汇款的金额都是十万,到现在为止已经持续了十五年,每个月都有汇款,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没有巨额的财富根本难以支撑。”
“那也支撑不了多久吧。”先前说话的老警察摊了摊手,“这一年就是一百多万,十五年可就是将近两千多万。”
说到这,老警察的脸变了颜色。
“看来你也想到了,和他所持有的财富相比,这些占据的份额不大。而且,他还聘请了钟点工,据我所知,这个钟点工的工资也不低。”叶珂叹了口气,心里感慨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接着说道,“他没有子女,也没有老人,其实就是独自生活,搬到这个地方来,完全没有意义。”
“这确实是个疑点。”老警察点了点头,“叶队长,那你的意思?”
“查。”叶珂吐出了一个字,“我总觉得,他搬家和那个琥珀、和那个女孩儿有关系。还有一件事,根据胡丽的回忆,赵凌云每天都不在家,他去什么地方了?有调查过吗?”
“正在查,不过,结果不太理想。”负责调查赵凌云的侦查员说道,“目前还没有查到相关的线索。”
“那就继续查。”叶珂想了想,安排到,“通知凌老师,抓紧把那个小女孩儿弄出来;通知少爷,盯紧了胡丽,对她当天的行踪抓紧核实;尽快查出赵凌云每天都在干什么和为什么搬家,这个我去做。对了,这些汇款单,还没有结果吗?”
“暂时还没来得及去查,不过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能出结果。”侦查员略有些尴尬地说道。
3
“师傅,拿到了!”
第二天一早,叶珂刚到办公室,就看到林河正窝在沙发里鼾声如雷。他本来没打算叫醒他,可林河却察觉到了叶珂的到来,睁开眼睛,含糊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叶珂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河的意思。
“你不是让我拿胡丽的DNA检材嘛。”林河说,神色却有些古怪,“我拿到了,已经送到鉴定那边去了。”
“干的不错。”叶珂赞道,“少爷,给你放一天假,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师傅。”林河没有走,却有些扭捏地说道,“我觉得胡丽和这件事没关系。我有证据!”见叶珂露出了一抹不耐烦,他连忙说道,“师傅,这个DNA检材就是她主动给我的。”
“主动给你的?”叶珂惊讶地看着林河,“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当林河接到叶珂的指示后,尽管对叶珂的决定有诸多的不解,但服从的天性让他只是在心里质疑一下,行动上他已经开始策划怎样才能秘密取得胡丽的DNA检材了。
这种事情必须秘密进行,他原本想潜入胡丽的家里,随便拿点什么东西走,但胡丽接受讯问之后精神状态很不好,回到家里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步都没有外出。这让他的潜入计划彻底破产。
运气总会光顾有准备的人,就在今天早上,胡丽终于走出了家门,尽管她只是把一袋垃圾放到了门口就又回到了屋里。不过林河却从垃圾袋里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血,只不过这血是粘在用过的卫生巾上的。
强忍着不适,林河把卫生巾放到了物证袋里。就在这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只穿着睡衣的胡丽站在门边,一脸讥笑地看着林河。
那一瞬间,林河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混合物,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没必要那么麻烦吧?不就是想要一点血做什么鉴定吗?给你就是!”胡丽的声音中不带任何的感情,伸出了胳膊。
但林河却分明从那个声音中听出了愤怒。
“胡小姐,你知道,这是我们的程序,为了彻底排除你的嫌疑,你能配合我们是最好的。”林河硬着头皮说道。
“要是我不配合,你们就会像这样,偷偷摸摸地来了,是吧?”胡丽哼了一声,“那还等什么?”
林河浑浑噩噩地取了胡丽的血,眼看着她走回房间,摔上了房门,这才忙不迭地回到了局里。
“有点意思。”叶珂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所以你觉得,她是有恃无恐,我们根本就查不出什么来?”
“师傅,要是换了一般人,会这样配合我们吗?”
“可胡丽绝不是一般人!”叶珂冷笑了一声,“她前后的变化太快了,前一天我们问话的时候,她还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怎么才隔了一天,她整个人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
“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性格发生点扭曲不奇怪吧?”林河小声嘟囔道,“再说了,人家肯定觉得咱们警察不干正事,放着凶手不去抓,却盯着人家好心报案的,不生气才奇怪。”
“你们给我盯好她!”叶珂没理会林河的话,吩咐道,“再安排人去查查她平时的为人怎么样。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他看了一眼表,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师傅!”林河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叶珂的话,听到叶珂要走,连忙说道。
“你的任务是盯着胡丽!”叶珂微微皱了皱眉。
“嘿嘿,师傅,你傻了吧。”林河憨笑了一声,“我都被发现了,还怎么盯着她啊。”
“也是。”叶珂想了一下,“换个她不认识的人,你跟着我吧。”
“他们果然来密取我的样本了,按照你说的,我已经给他们了。”她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沉声说道。
“那是一定的,现在这两件事都凑到了一起,他们肯定想到了是复仇,那就一定会确认关系。不过,你给他们的除了血液外,没有别的吧?”那个人的声音无比的轻松,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我是按照你说的来的,除了血,没给他们任何东西。”
“这样就没问题了,他们查不到任何东西的。就算再怎么怀疑,他们最后也只能放弃这条线。接下来,该我做点准备了。”
“他们,会去查你?”她的声音中莫名带上了些紧张,“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查到你的身上,这样太危险了。”
“他们肯定会查到我的身上,这,算是给他们的一个小礼物吧,要不是他们,我们还接不回小菲呢。”
“可是……要不,我去自首吧?”她下定了决心。
“千万别去。”那人也紧张地说道,“现在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他们什么也查不到。如果你去自首,就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而且,你也别小瞧那帮人,他们里面有个人很厉害,原本我的计划里,他们调查你都是小概率事件,可那个人是个难缠的对手。你一旦自首,我们两个人就谁也保不住了。”
“那怎么办?”
“和以前一样,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他们才拿你没办法。”
“那,好吧,不过,一旦扛不住了,我就会去自首。”她说。
“不,自首是最糟糕的办法!”
“那,我明白了。”她咬了咬牙,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上午十点。
凌云树脂工艺品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叶珂和林河坐在沙发上。企业的现任掌门人赵凌天坐在他们对面,唉声叹气。
赵凌天只有四十多岁,是赵凌云的叔伯弟弟,原本在国外上大学,有了自己的事业,可在五年前,他却突然被叫了回来,开始承担起家族企业掌门人的使命。
对于这个赵凌天,叶珂说不上熟悉,但也有所耳闻。他所学的专业和企业管理丝毫不搭边,而是一个艺术家,一个靠画画为生的人。
只不过他的画在艺术界并不是特别声名显赫,反而在法医界颇受人关注。孙嘉羽就不止一次说过,赵凌天的画有一种精确到极致的笔触,而他选择的道路竟是人体结构画。或许人体解剖学的讲台才是更适合他发挥的地方。
“我那个大哥。”赵凌天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慢慢说道,“是主动退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把我叫了回来,让我接任他的位置。”
“其实我并不适合干这个。”赵凌天自嘲地笑了一下,“可他就认准了我,你们不知道,现在喊着让我退位的大有人在,有几个现在正秘密筹措资金收购股权呢。这在大哥在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是我听说,赵凌云是被逼退位的?”叶珂皱眉问道。
“没有的事,都是以讹传讹。”赵凌天笑了一下,“大哥退的很突然,正是公司如日中天的时候,很多人不理解,就胡乱猜测了。其实大哥手里的股权占了51%,退下来之后才把股权稀释到了其他股东手里。也不想想,那么多的股权,谁能逼他退位啊。”
叶珂点了点头,赵凌云的退位极不正常,排除了逼宫的说法,他的退位显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这个原因会不会和眼下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后来搬了家,这件事,你知道吧?”他问。
“知道。”赵凌天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很奇怪,他不声不响地就搬家了,我们都问过,他说图个清静。那个地方,你们也都知道了,和清静一点边都不沾。”
叶珂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是撒了谎,可是他为什么撒谎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每次问他都是随便编个理由,问多了他就生气冲我们大吼大叫的。”赵凌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他在躲什么吧,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躲过去。”
“对了,我们查到,赵凌云白天几乎不在家,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吗?”叶珂又问。
“不清楚。”赵凌天再次摇了摇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大哥搬家后,基本上就断了和家族里的联系,也只有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愿意见一面,其他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叶珂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看来赵凌云所做的事,是瞒着所有人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个人,你认识吗?”太多疑问让他的大脑有些不堪重负,只好收回了思绪,拿出了琥珀里那个小女孩儿的照片,递给了赵凌天。
“这是,小菲?”赵凌天瞪大了眼睛,“错不了,这是大哥的女儿赵菲,可是我听说,她在七岁那年走丢了啊,怎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叶珂苦笑了一下,“你确认这就是赵菲吗?”
“这……应该错不了吧?”赵凌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小菲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在国外了,所以只见过几次照片,你等等,我这里有几张,你们回去比对一下就知道了。”
他说着,走回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影集,“大哥大嫂和我的关系最好,经常给我发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叶珂接过那本影集,慢慢地翻看着,突然皱紧了眉,“从这里之后,怎么就没见过你大嫂了?”
听到这个问题,赵凌天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小菲三岁那年,大嫂出了一场车祸,死了,这对大哥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大哥和大嫂的感情非常好。对了,那之后大哥简直就变了一个人,整整有一年多快两年没给我看过小菲,而且我听说大哥本来对小菲特别宠爱的,可是大嫂去世之后,他对小菲就特别严苛,一心想把小菲培养成一个舞蹈演员,因为我大嫂就是个舞蹈家。”
叶珂看着那几张照片,头脑中的疑问却更多了,肉眼判断,这几张照片和琥珀中的小女孩儿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孙嘉羽已经鉴定过,女孩儿和赵凌云并不具备血缘关系啊。
“照片我带走,没问题吧?”叶珂抬起头,问道。
“没问题,只要能对你们有帮助。”赵凌天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苦涩。
4
S市大学物理实验楼外。
叶珂愁眉苦脸地蹲在花丛里,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不停唏嘘,他旁边的那扇窗户现在已经被打破,实验室里乱糟糟的,显然被人翻动过,许多精密的仪器打翻在地上,彻底损毁。
凌宇就蹲在叶珂的旁边,一脸死灰,不时唉声叹气,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遭难的实验室就是隶属于他的,初步估计,光是仪器损毁带来的经济损失就高达八九十万,这就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所幸,这些东西都上了保险。
可另外一件东西却是上了保险也没有办法的,那是那具琥珀,还有琥珀里的女孩儿,现在已经难觅踪迹了。
叶珂和林河刚把从赵凌天那里拿来的影集交给实验室,就接到了凌宇的电话,电话里,凌宇只是让他们来学校一趟,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他的声音无比的慌张。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叶珂的心头,他驱车来到S市大学就看到了这一幕。
“叶警官,你说吧,多少钱,我赔,砸锅卖铁我也赔!”凌宇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叶珂,咬牙说道。
这他妈就不是钱的事,这是现在他们手里掌握的重要线索,很多事情都要通过这具尸体才能查出来,现在丢了,就意味着这个案子很有可能陷入僵局,两条人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作为警察,却还无能为力,这不是打脸,而是……而是真他妈的!
叶珂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爆着粗口,很想把这几句话摔到凌宇的脸上。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严格来说这件事怪不到凌宇的头上,他只是个老师,不是警察,他没有索取任何回报地在帮助他们寻找破案的线索,可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他应该派几个警察来守在这里的。
可是,那个盗走琥珀的人是怎么知道那东西在这里的?叶珂突然冒出了冷汗,他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人的监视之下。
“叶队长?”见叶珂不说话,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凌宇轻声叫道。
“这事不怪你!”叶珂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可凌宇却后退了一步,不管怎么听,他都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5
叶珂不可能不咬牙切齿,他仔细看过现场,对方确实留下了脚印,但是明显戴了鞋套,这说明他是有备而来。他更不指望能从监控录像里找到什么线索,安排人去查也不过是尽尽人事罢了。
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步那个人都在牵着警方的鼻子走,而警方,却基本什么进展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得放到张智义的案头,他完全可以预见到那个老头的反应,一个处分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老头愤怒的咆哮却能让他几天睡不好觉。
所以,离开S市大学后,叶珂并没有回局里,一样没有回去的还有林河,他是憨厚,但是并不傻,无端承受一个局长的怒火这种事,他也不会去干。
此时的叶珂和林河就站在赵凌云居住的那个小区的门口,秋风萧瑟,让他们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师傅,接下来怎么办?”林河苦恼地问。
“搞清楚赵凌云的行踪。”叶珂满不在乎地说道,径直走到了保卫室,和里面的人交谈了几句,就走了出来,“往这边走。”
他随手指了个方向,当先走了出去。
林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林河就看到叶珂手里拿着赵凌云的照片,不时走进路边的小店,和里面的人交谈几句,出来后就带着他坚定不移地向着一个方向走下去,直到走到一个咖啡厅前,叶珂才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了。”他说道,迈步走进了咖啡厅。
林河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距离,发现从赵凌云的家走到这里其实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难道他平时每天就在这里?都那么大的岁数了,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这个咖啡厅,不太可能会聘请那么大岁数的人工作吧?
他还在犹疑的时候,叶珂已经走到了吧台边,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麻烦您看一下,这个人你认识吗?”
吧台里的服务员接过了照片,带着些戒备地看着叶珂,没有说话。
“警察,办案!”叶珂掏出警官证,在服务员的面前晃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简洁地说道。这一天他说了太多的话,此时的嗓子已经像着了火。
服务员恍然大悟,这才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片刻后,蓦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是他啊!”
“认识?”叶珂和林河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但他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这老头啊!”服务员撇了撇嘴,“有日子没来了。以前可是天天都来,就要一杯咖啡,一坐就是一天。抠门死了。”
“就他一个人吗?”叶珂问。
“就他自己啊,喏,就坐在那!”服务员随手指了指窗边的一个位置,“都被他包下来了。警官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个位置,从那可以看到窗外的一切,那老头也奇怪,天天来的比我们店开门的时间还早,一来就往那一坐。”
叶珂没有答话,顺着服务员的手指,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人穿了一身西装,手上把玩着一杯咖啡,却并没有喝,目光正看着窗外,全部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那里。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那人转过头,看向叶珂,露出了一抹笑容。
“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林河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正是S市大学物理系的教授,叶珂的同学,无数次帮过警方破获疑难案件的程曜。
对于程曜的出现,叶珂似乎并不意外,在他对面随意地坐了下来,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你不喝点什么?”程曜微笑地看向林河,问道。
“不,不用了。”林河紧张地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程曜,他总会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紧张,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他总觉得,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自己就像被剥光了少女,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
“他请,不喝白不喝!”叶珂嘿嘿笑了一声,“服务员,给这位少爷再来杯咖啡!”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程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跑这来干嘛?”
“昨天晚上回来的,到这来,你来这里干嘛,我来这里就是干嘛的。”程曜微微一笑,说道。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叶珂收起了笑脸,“不过,这可不像你,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程曜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凌老师会给你们惹这么大的麻烦,没办法,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这件事,我只好过问一下了。”
“那你都问出什么来了?”叶珂靠在沙发背上,盯着程曜,问。
“你们看这个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程曜笑着说道。
“不一样的地方?和一般的咖啡厅没什么不一样吧?”叶珂和林河依言环视四周,林河挠了挠头,说道。
“所以,你师傅说你还是个少年,一点都没错。”程曜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林河下意识地看向叶珂,就见他神情严肃,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在叶珂的眼里,这里和其它的咖啡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简约又不失严肃的装饰,坐在这里的西装革履的人们或轻声交谈,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电脑上敲打着。
这里俨然是商务精英们的聚集地。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服务员口中的那个老头,赵凌云和这里格格不入。
“看来你明白了。”看到叶珂的眼中亮起了光芒,程曜点了点头,“他来这里有某种必须要来的原因。”
“可是他天天来这里……”叶珂皱了皱眉。
“重点不在这家店,而在这个位置。”程曜向外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叶珂一眼就看到了咖啡店对面的一栋建筑,那栋建筑并不是特别高大,但在这个地方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
那是一家舞蹈团。
“我在这里坐了一个上午了,发现从这里看过去,只有这个舞蹈团处于最佳的观测范围内,所以,他来这里,或许是为了看某个人,这个人就在这个舞蹈团里。”程曜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干嘛这么关注这个?”叶珂笑了一下,问道。
“这不也是你关心的吗?”程曜反问。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没有别的方向了。”叶珂摊了摊手,“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我只能用这种笨法子,你好像不是这样吧?”
“我吗?”程曜笑了一下,“就是有种感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有非常重要的发现。”
叶珂的脸色变了变,拉下了脸,严肃地说道:“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这句话本来应该是我说的。”
“偶尔放弃一下逻辑思维,跟着感觉走一把,也许就会有意外的发现。”程曜莫名地哈哈大笑起来,“灵感可不是靠逻辑思维得来的。好了,我得走了。”
程曜说着,站起了身,路过叶珂身边的时候,突然俯下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叶珂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看着程曜的背影,再看看叶珂的脸色,林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傅,程老师说什么了?”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过来办事路过这里。差点让这小子忽悠了!”叶珂没好气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林河的脸色也变了变,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叶珂,“是老大,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接呗!”叶珂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满不在乎地说道。
林河却是胆战心惊地将电话放到了离耳朵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按下了接听键。
“叶珂和你在一起吗?为什么电话打不通?”电话那头的张智义似乎正忙着整理什么文件,语气平淡地问道。
这个语气让林河放下了心,知道那件事暂时还没到他的耳朵里,连忙说道:“在一起,师傅的电话,可能没电了吧。”
“没电?”张智义冷笑了一声,“你记一下,这里有一条线索,是关于那些汇款单的,接收汇款的是XX舞蹈团,你们两个马上去查一下。”
“是!我们这就去。”林河应道。
“对了,告诉叶珂,我这收到了一份报告,回来我再收拾他!”
林河怔怔地听着张智义挂断了电话,看着叶珂的脸色无比的精彩,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叶珂在意的并不是张智义最后的那句话,而是他提供的那条线索,那个舞蹈团,正是咖啡厅对面的那家。
程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过吗?
6
十分钟后,叶珂和林河就已经坐在了舞蹈团团长的办公室里。
舞蹈团的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自我介绍姓秦,叫秦青。这个名字很好记,和黄易那本《寻秦记》里的寡妇清同音。就连叶珂都因为这个名字多看了她几眼。
尽管已经上了年纪,但这个女人却很善于保养,裸露在外的肌肤吹弹可破,那一身黑色的紧身练功服更是将她苗条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若不是她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叶珂怎么也不相信她已经五十多岁,快六十的人了。
她就坐在叶珂的对面,额头还带着细微的汗珠,脸色并不太友善。她是从训练场上被叫下来的,作为一个以事业为生活重心,将一生都献给了舞蹈事业的女人来说,中断训练是她最为痛恨的事情。
但叶珂显然并不在意。
“秦老师,麻烦你看一下,认识这个人吗?”他把赵凌云的照片递到了秦青的面前。
“不认识。”秦青甚至没有拿起那张照片,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冷冷地说道。
“您最好再好好看看。”叶珂微微一笑,提醒道。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秦青说着,站起了身,“没什么事的话,两位请回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你……”秦青的态度让林河颇为不爽,他刚要说话,却被叶珂拉住了。
叶珂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态,伸手拿起了照片,却并没有收回来,而是向秦青的面前推了推,“秦老师,您还是仔细看看的好。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们二位不是不认识,而是关系非常亲密呢。”
这句话让秦青的脸色有了变化,她依旧保持着冰冷的语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已经伸手拿起了照片,仔细看了看,才摇了摇头,“的确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不太可能吧?”叶珂皱起了眉,从秦青的神态上来看,她并没有撒谎,这就让叶珂有些难以理解了。
“你是不是每月的十五号会收到一笔十万元的汇款?”叶珂猛地抬起头,厉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秦青下意识地答道,愕然地看着叶珂。
“那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这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叶珂盯着秦青的眼睛,严肃地问道。
“是真不认识。”秦青再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苦苦思索了片刻,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随即,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叶警官,你的意思是,汇款的是这个人?”
叶珂看着秦青,努力想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一些东西来,可过了足有半分钟,他却只能徒劳地放弃了。
“叶警官,你还没告诉我,汇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人?”秦青追问了一遍。
“从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就是这样的了。”叶珂叹了口气。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秦青的语气中带着些激动。
“他……他死了!”叶珂苦笑了一下,“凶杀,我们正在查这个案子。”
“所以,你们才问我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秦青恍然大悟,“让你们失望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汇款这件事,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吗?”叶珂努力收起失望的情绪,问道。
“这件事,大概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的,那时候还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牵扯到了一条人命,秦青也收起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慢慢说道,“十五年前的七月份,团里的账户上突然多了十万块钱,这笔钱的来源我们查不到,也没有相应的合同发票,税务局还来查过我们,没办法,我们只好自己破费点解决这事。”
“本来我们以为那是别人打错了,可是从那之后每个月我们都会收到一笔十万元的汇款,到今年正好十五年。十五年,为这事我们平白无故地多交了不少税。”秦青苦笑了一下,“我也让人查过这笔钱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为什么没报警呢?”林河突然插嘴问道。
“这种事……”秦青的表情突然间有些扭捏。
“我能理解,这不是什么坏事。”叶珂笑了一下,“这笔钱,你用到了什么地方?或者,汇款的人有没有特殊的要求?”
“这笔钱我可一直没动。”秦青连忙说道,“这笔钱的来路不明,我也担心日后会出什么事。而且,叶警官你猜得没错,对方的汇款附言的确要求这笔钱要用到一个特定的人身上。”
“这个人是谁?”叶珂追问道。
“这个。”秦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叶警官,这牵扯到我们另一个人,我不能说,不能让你们影响到那孩子的前程。”
“秦老师,你应该清楚,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你的私事了。我们既然查到了这里,就说明这件事可能和赵凌云——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和他的遇害有很大的关系,就算你不说,我们想要查的话也不是很困难,只是费点时间罢了。”
“你可以认为这是威胁。”见秦青依然有些犹豫,叶珂微微一笑,“但现在既然牵扯到了命案,少不得,我们得把所有相关的人都调查一遍,那时候,耽误的可就不是几天的事了,而且,有些人可能就得到局里接受问话,那地方,条件可不太好,对人的心理影响很大。”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青长叹了一口气,对外面喊道:“去把小楠叫过来。”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儿探进了头,“团长,你找我?”
随即,她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个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走进办公室,安静地在秦青的身边坐了下来。
叶珂看着她,神情却有些古怪,这个女孩儿和秦青一样,穿了一身紧身的练功服,身材苗条,身高有将近一米七,但体重目测绝不会超过一百斤,看起来大约20多岁。
但对于年龄的推算,叶珂也没什么把握,她们这群舞蹈演员在保养这件事上做的实在太好了。
引起叶珂注意的是她的脸,如刀削一般的脸颊却不失圆润,一双大眼睛在彩妆的衬托下更显明亮,修长的脖颈尤其引人注意。
在这个女孩儿的脸上,叶珂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如果20年前丢失的那个女孩儿还活着,现在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吧?
“你姓赵?”叶珂脱口问道。
“我姓蒋,蒋丽楠!”女孩儿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地答道。
“你改过姓?或者,你是被收养的?”叶珂不死心地追问。
蒋丽楠和秦青的脸色有些难看,蒋丽楠更是涨红了脸,僵硬地说道:“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的父母也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没有被收养过!”
“叶警官,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太合适了。”秦青神色不善地说道,“我和小楠的父母是朋友,我是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如果你需要,我甚至能给你提供她的出生证明、学籍证明,一切可以证明她身份的文件我都可以提供给你。但是如果你再提出这样的问题,我就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对不起。”叶珂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太像了,她和我们正在找的一个女孩儿实在太像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可能真的是我认错了吧。”
虽然这样说,可叶珂看向蒋丽楠的目光中那屡疑虑并没有消除,反而愈发的深沉了。
“蒋小姐,是这样的,我们在追查一宗案子的时候,发现本案的当事人每个月都会给你们舞团汇款。”说到这里,叶珂停了一下,目光直视着蒋丽楠,这个举动有些无礼,但他根本不在意,让他感兴趣的是此刻蒋丽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