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曜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片刻才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重又重重地躺回了椅子里。一阵阵剧烈的头痛让他不由得苦笑。
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喝到什么时候，怎么回到实验室的，他完全没印象。他挣扎着抓过桌子上的水杯，蓦然注意到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饭店的发票，付款单位一栏赫然写着“S市大学物理系第三实验室”，那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
程曜一惊，匆忙翻出钱包，果然，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又被算计了。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赶忙在口袋里翻找着，直到手指碰到一个冰冷生硬的物体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那是他耗费了好几天才做成的唯一的一个完成品。
把玩着这个小东西，程曜露出了一抹惋惜的神色，他想起了叶珂昨天晚上的最后一句话，“一切都将在明天结束。”
“程老师，昨天又没回家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凌宇的一只袖子高高挽起，胳膊弯曲着，另一只手按着小臂内侧，微笑地说道。
“这你都能看出来？”程曜微微一愣。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啦。”凌宇把手上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递给程曜一面镜子。
程曜接过镜子，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蜡黄，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的不像话，尤其那双眼睛，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被这小子害死了啊。”程曜摸了摸布满胡茬的下巴，苦笑着说道。
“对了，你还不去抽血啊？好像就差你一个了。”凌宇问，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程曜，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去了也没什么意义，一准酒精含量超标。”
“你看我这样也知道我去不了。”程曜耸耸肩，“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程曜神秘地一笑，把手里的小手电递给了凌宇。
看到这个东西，凌宇的眼睛骤然瞪大，但转瞬就恢复了正常，他接过手电，在手里把玩着，片刻后，他将手电对准了程曜，作势就要按下开关。
程曜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别乱动，会要命的。”
“你说这玩意会要人命？”凌宇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程老师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这么一个小破东西，也能要人命？”
“至少叶珂那小子这么认为。”程曜小心地要回了手电，“他在林河死的现场找到了这么一个类似的东西，坚持认为就是这个东西杀死了林河。虽然我也觉得他说的不太靠谱，不过，过往的事实证明，有时候，好吧。”尽管程曜不太愿意承认，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多数时候，他这种怀疑尽管没有道理，但最终都被我证实是正确的。”
“那这个小东西，是怎么杀死林警官的呢？”凌宇淡淡地问道，对于这件事，他既没有表示好奇，也没有表示反对，这让程曜感到奇怪。
“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程曜笑了一下，将手电筒对准了凌宇。
凌宇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程老师，我觉得今天你特别奇怪，为什么我要害怕呢？”
“叶珂怀疑的可是你啊，你这个表现，让我觉得你要么知道林河究竟是怎么死的，要么，真的就像叶珂说的，一切都是你做的。”程曜询问似地看着凌宇。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凌宇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说过，那几个人都是死在次声波武器之下，而你当时也说了，那不可能。”
“是我托大了。”程曜严肃地说道，“我在当时做不到的事情，就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做得到。科学的世界是广袤的，没有边界的，在科学面前，我们矮小的就连一粒最微小的尘埃都不如。”
“你这句话我承认。”凌宇微微一笑，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也许的确有人能够做出这种东西来，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在声波领域，我走的要比你远得多。”
“是吗？”程曜不再说话，而是按下了开关，霎时间，凌宇就感到一阵眩晕，这阵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秒钟，他就恢复了正常。
他微微皱着眉，看着程曜手中的手电，“这个威力，根本不足以杀人。”
“科学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而是为了让人们的生活更加美好。”程曜说，“我只是为了验证那小子的猜想，没必要搞的那么大，只要证明这东西有用就够了。”
他收起了手电，“对了，晚上去喝一杯怎么样？”
“就我们两个人的话，还是算了吧。”凌宇摊手，“你又喝不过我。”
“当然不会只有我们两个。”程曜笑道，“那小子还欠我们一顿酒呢，就当给他庆功了吧，今天他可是要打个大胜仗的。”
“你对他倒是充满信心。”凌宇撇了撇嘴，“可没见你对我这么信心满满过。”
“那小子啊。”程曜苦笑，“做事不着天际，推理毫无逻辑可言，但是，他绝对是个合格的警察，那种不讲道理的可怕直觉，连我都觉得害怕。”
2
叶珂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直刺在他的脸上，让他颇感不适。
他侧过头，意外地发现孙嘉羽竟然不在身边。
嘴里的苦涩和干渴让他抓过床边的水杯，将里面的冷水一饮而尽，这才坐起身，用力晃了晃头。然后他注意到，就在他的床边，放着一个水盆，里面满是酸臭的呕吐物。
那是我的吗？
酒精麻醉后的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个现实。
昨天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叶珂终于想起，昨天晚上，他去找程曜拼酒来着。至于结果，他可完全不记得了，总之，肯定不是自己付的帐就行了。付了付力的丧葬费之后，他的钱包里就没超过20块钱过，这还是孙嘉羽大发慈悲和自己的老爸偷偷摸摸塞给他钱的结果。
为什么要去找程曜喝酒来着？
叶珂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今天是决战的日子了吧？”已经换好了警服的孙嘉羽走进卧室，捏着鼻子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又把那盆呕吐物端出去倒掉后，回来问道。
“嗯？连你也知道了？”叶珂讶然地看着孙嘉羽。
“连儿子都知道了，你说呢？”孙嘉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昨天回来就一直重复一句话，一切都会在明天结束，被你闹得不行了，我和儿子睡的。”
“坏了，那车呢？”叶珂脸色微变。
“这会儿想起车来了？”孙嘉羽冷笑，“不知道，昨天你打电话让我去接你，我一开门就看你正靠着对门那家叫门呢。”
叶珂皱着眉，苦苦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孙嘉羽说的这段。
“行了，赶紧换衣服吃饭，再晚一会儿就迟到了。”孙嘉羽催促道。
“我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来的？”叶珂不放心地问道。
“派出所民警送你回来的。”孙嘉羽的脸色无比的精彩，“说有人报案，自己车的方向盘丢了，他们到那就看到你坐在后排找方向盘呢。”
“我能干出这事来？”叶珂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局长解释吧。”孙嘉羽翻了个白眼，看着叶珂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就抓起了车钥匙。
“你不吃饭了？”孙嘉羽问。
“吃不下。”叶珂摇了摇头。
750。
叶珂的车停在了市局的门前，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女人走了过来。
“是叶警官和孙警官吗？”女人问。
“我是。”叶珂点了点头，“李医生吧，你好。”
“这是程老师拖我给你们带过来的。”李医生把一管血和一枚小心保管的采血器交给了叶珂，叶珂拿在手里看了看，交给了孙嘉羽，“马上做鉴定，和赵菲的DNA、胡丽的组织DNA进行匹配。”
孙嘉羽接过东西，没有多问，转身向实验室走去。
叶珂交代李医生对此事一定要保密后，便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张智义已经坐在办公桌后面了，他的面前放着一份文件，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并不太愉快。
“叶珂，你行啊你，今年的先进人物不给你我都觉得对不起你。”看到叶珂，张智义招手让他进屋，又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笑呵呵地说道。
“都是为人民服务！”叶珂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还来劲了？”这句话彻底把张智义气笑了，“你说说你怎么为人民服务的？”
“打击犯罪，保一方平安！”叶珂说。
“要不是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我还真就信了。”张智义拉下了脸，竖起两根手指，“两次了，就这两个月你就干了两次了，你可真行啊，一次报警让人偷了钱包，一次报警喝多了说让人偷了方向盘。叶珂，你这个刑警队长是不是干烦了，要不把你调去当片警？”
“在任何一个职位都是为人民服务。”叶珂说，随后谄媚地一笑，“不过我觉得，还是在现在这个职位更能发挥我的主观能动性。”
“行了。”张智义手一摆，把一份文件丢到了叶珂的面前，“看看吧，派出所的出警记录，送到我这来了，这个锅我肯定不背，你自己签字吧。回去写个三千字的检讨。”
叶珂接过文件，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名字，又说道：“检讨就不用了吧？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了惩罚自己，我连早饭都没吃。”
“你那是起来晚了。”张智义翻了个白眼，“你跟你爸怎么就一点都不像呢？”
“那我就不是叶珂了。”叶珂笑道，随即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头儿，我正式要求拘捕凌宇。”
“给我个理由。”张智义说，对于叶珂提出的这个要求，他并不感到意外，从叶珂对凌宇的态度发生转变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抓人需要证据。”
叶珂把一份盖着民政局公章的档案和一张照片递到了张智义的面前，“这份档案是赵凌云的收养手续，22年前，赵凌云收养了当时5岁的赵菲。这张照片是我从福利院的老院长家里拿来的，这上面的三个人，一个是赵菲，一个是胡丽，一个就是凌宇。现在我们已经能够证实，胡丽和赵菲是有亲缘关系的。而事实上，赵凌云的妻子当年丧命的那场车祸里，还有一对夫妻惨死，留下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胡丽，一个就是赵菲，还有个男孩我认为就是凌宇。胡丽又在自杀后留下遗书，为了保护某个人将杀人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有理由怀疑，凌宇参与了这次的凶杀案。”
“这是你的推测吧？”张智义翻动着档案，“这里面并没有说过三个人有亲缘关系。”
“那部分档案已经在那场大火里烧的一干二净了。”叶珂说，“但是我调查过，福利院的员工回忆，在最近三十年里，只有那一次是三个孩子一起被送到福利院的，就是这三个孩子。”
“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就是赵菲失踪后，没有任何原因的，胡丽和凌宇被送到了外市的福利院。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凌宇和胡丽对赵菲的失踪一直持怀疑态度，这么多年来从没放弃过对赵菲的寻找。胡丽接近赵凌云，并不仅仅是为了工作，还为了在他身上找到赵菲的线索，没想到的是，她找到的却是赵菲的尸体。随后，凌宇策划盗走了赵菲的尸体，我想，他一定是在尸体上发现了什么，认为赵凌云杀死了赵菲，为了复仇，他杀害了赵凌云。就连付力、林河和老院长都是死在他的手里。”
“付力是因为受雇于他，却没有把他要的东西送过去，而是送给了我们，他害怕付力把他牵扯进来，只好杀了他。老院长是因为知道他的过去，所以也必须死。只有少爷……”叶珂顿了一下，“只有少爷死的冤枉，他在福利院见到了凌宇，本来，以少爷的智商，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可他给局里打了电话，说遇见了熟人，这让凌宇不得不提防，就算少爷想不到，我们总有人能想到，他顺势杀了少爷。”
“你口口声声说这些人都是凌宇杀的，那么杀人手法呢？我们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被杀死的。”张智义问。
“是次声波武器。”叶珂说，“程曜已经验证了这种手法的可行性，凌宇就是声波方面的专家，在声波领域，他比程曜还要厉害。”
张智义沉吟了片刻，说：“是个很大胆的推理，你已经在验证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了吧？”
“是，我拿到了凌宇的样本，嘉羽已经在做鉴定了。”叶珂说，“但这并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样本来源并不符合程序。”
“你总有办法让它合法。”张智义摇了摇头，“可是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凌宇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手法就更简单了。”叶珂说，“首先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凌宇和胡丽长相极为相似，如果稍微化妆一下，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胡丽假扮了凌宇？但是时间上……”张智义皱眉。
“完全来得及。”叶珂肯定地说道，“不管是凌宇还是胡丽，离他们开房的宾馆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个宾馆也没有什么特色，他们为什么选择在那里？头儿你看。”叶珂从包里拽出一张交通图，在上面的一个点划了一笔，“这就是他们开房的宾馆。而这里，”他的手向右滑行了一段距离，“这里是胡丽那个雇主的家。这里，”在宾馆左侧不远的位置，叶珂又点了一笔，“这里是胡丽住的地方。这里，”叶珂又在宾馆下方的一个位置点了点，“这里是赵凌云家。”
“从距离上来看，从胡丽家到雇主家，需要大约一个半小时。如果胡丽作案，时间上的确来不及。但是有一点需要我们注意，那就是这三个点到宾馆的直线距离都不超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我认为，当天的情况是这样的，早晨七点半，胡丽给雇主打电话确认工作事宜，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这个时间，她要到赵凌云家杀害赵凌云，再到雇主家要兜一个圈子，我们已经能够证实她乘坐了公交车，时间上是来不及的。事实上，她是在宾馆这里下了车，拿着凌宇的身份证件开了房，就在宾馆里等凌宇。而这个时候，凌宇已经在赵凌云家了，他杀害赵凌云后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八点半，还记得吗？九点的时候，宾馆的录像显示，凌宇曾离开房间五分钟，这个时间就是凌宇杀完人赶到宾馆，胡丽离开宾馆，从这里赶往雇主家，这样一来，她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雇主家。我们虽然查到她前后乘坐的不是同一辆公交车，但是已经能够证实，她最先乘坐的公交车发生了车祸，她换车无可厚非。现在我怀疑，就连公交车出事，都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
“可按你的说法，胡丽打车也可以完成这一切。”张智义问。
“不能。”叶珂摇了摇头，“到赵凌云家和到胡丽的雇主家是两条路，一路上都有摄像头监控，但是，唯独三个地方没有。”叶珂指了指宾馆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和胡丽的那个雇主家前三站的公交车站，以及中间的一个车站，“这也是他们选择这个宾馆的一个原因。而那辆公交车恰好又是在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出的车祸，那个地方恰好也没有摄像头。这样一来，胡丽是否曾中途下车，我们根本无从考证。”
“凌宇为什么要先说他那个地铁的不在场证明呢？”张智义又问。
“这是个意外。”叶珂想了想，说，“他本意是不想把胡丽牵扯进来的，如果地铁那个不在场证明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已经停止对他们的调查了。但是这个意外让他不得不说出另一个不在场证明，我想，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后路。而且是个很有心机的后路，先抛出一个有问题的不在场证明，在说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头儿，如果是你的话，在没有对凌宇起疑的情况下，你会继续探查真相吗？”叶珂反问。
张智义沉默了，确实，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怀疑到凌宇，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的确会让他停止对凌宇的调查。如果不是叶珂在误打误撞下怀疑上了他，这个案子到现在恐怕还是没什么进展，或者，就以胡丽是凶手来结案了。
“是他自己话太多了。”叶珂微微一笑，“如果不是他那句话，我也不会怀疑到他。”
“最后一个问题。”张智义看着叶珂，“赵凌云为什么要保存赵菲的遗体？”
“这个，”叶珂犹豫了一下，“这牵扯到另外一个人和一个真相，就是这个真相扭曲了这些人的一生，我个人认为，这个真相应该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他们有权知道这些。”
“我明白了。”张智义点了点头，拉开了抽屉，丢给叶珂一个档案袋，“拿上这个，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叶珂打开档案袋，看了一眼，露出了一抹苦笑，“你都知道了啊。”
“我就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件事，有了这个东西，你就更能佐证自己的推理了，不是吗？”张智义笑道。
叶珂点了点头，张智义丢给他的是省厅关于宾馆录像的鉴定报告，报告里明确指出，九点之前的凌宇和九点之后的凌宇从行走姿态分析上不是一个人。
九点前的那个凌宇，明显是个女人。
3
晚上六点。
依然是S市大学门前的马兰香饭店，还是昨天程曜和叶珂的那个包间。凌宇和程曜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坐在轮椅上的蒋丽楠，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医生，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叶珂，甚至就连舞蹈团的团长秦青也赫然在座。
看到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齐坐一堂，凌宇愣了一下，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审视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慢慢滑过，当他的目光与蒋丽楠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一下，蒋丽楠却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他尴尬地笑了笑，“叶队长，程老师，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问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程曜很没义气地把皮球踢给了叶珂。
“奇怪的恐怕不止你一个。”叶珂笑了一下，站起身，突然向在座的人鞠了一躬，“各位都知道我最近在办一起案子，现在这个案子已经有了眉目，但我还需要大家的一点帮助，才能揭开最后的谜底。”
众人不解的目光落到了叶珂的身上，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只要大家能够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够了。”
他摊了摊手，笑了一下。
看着成竹在胸的叶珂，凌宇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这个警察，到底还是知道了一切。
25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7岁的孩子，上面有一个10岁的姐姐，下面有一个3岁的妹妹。
父母都是国企的管理阶层，在当时来看，收入颇丰，已经算是小康之家了。一家五口人原本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
灾难的降临总是毫无预兆的，那场车祸，一下子夺走了他父母的生命，也将他们三个孩子打入了人间地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姐姐妹妹是怎样被送到福利院的。年幼的他曾以为，他们的一生就将在那样悲惨的环境中度过。
吃不饱，穿不暖，时刻都要迎接那些大孩子的欺侮。
好看的衣服，好吃的糖果，舒服的大房子，从此在他们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两年后，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来到了福利院，他开着那个年代的豪华车，穿着就连他的父母都要羡慕的衣服。
福利院的院长说，这个人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他想在这里领养一个孩子，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培养。
这个中年人一眼就看中了凌菲，年幼无知的凌菲欢快地跟着中年人走了。中年人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凌宇和姐姐凌丽的脑海里，凌丽的眼里喷薄着怒火，和凌宇眼中的羡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宇并不知道，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的妻子制造了那场将他们从天堂打入地狱的车祸。
“弟弟，你要记住这个人，他带走小菲，并不是什么恩赐，而是，他在赎罪，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迟早有一天，要让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凌丽恶狠狠地对凌宇说。
那时的凌宇还不知道姐姐这句话的涵义，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只是两年后，他就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
凌菲失踪了。
七岁的凌菲突然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已经十四岁的凌丽告诉凌宇，凌菲一定是被这个人害死了。凌宇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件事过去没多久，他和凌丽就突然被送到了外市的另一家福利院，没有任何的理由。
也许他们觉得，对于一个孩子，没必要解释太多。
可凌丽已经长大了，凌宇也不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们最终逃出了福利院，流浪到了一个小山村，一对无儿无女的好心夫妇收养了他们，凌宇没有改名，凌丽却改名叫胡丽。
从那一天起，凌宇发誓，一定会回到S市，一定要找到凌菲。
在胡丽的帮助下，凌宇学成，毕业之后他放弃了名校的高薪邀请，执意要到S市教学。在起初，他只是在一所没什么名气的大学里当助教，但他并不在意。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蒋丽楠，和他告诉叶珂的一样，他们是在蒋丽楠到学校演出的时候结识的。和他告诉叶珂的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坠入了爱河，而是掉进了凌宇设计的阴谋里。
蒋丽楠，这个凌菲五岁的时候结识的好朋友，并没有认出始终藏在暗处默默观察着凌菲的凌宇，而凌宇一眼就认出了她。
也许，蒋丽楠知道些什么。抱着这样的想法，凌宇接近蒋丽楠，慢慢地，他知道了，凌菲和蒋丽楠这对好闺蜜原本是要一同成为舞蹈家的，可是凌菲却失踪了。
失踪的为什么不是你？凌宇的心中怒吼着，为什么是我的妹妹？是不是你，抢了我妹妹的位置？
此时的胡丽也已经成功接近了赵凌云。那时候的赵凌云已经搬了家，对于赵菲一事，他绝口不提，无论胡丽怎么旁敲侧击，赵凌云就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终于有一天，赵凌云问胡丽，“你是小菲的姐姐吧？我记得，小菲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你早知道了？”胡丽戒备地看着赵凌云。
“别紧张。”赵凌云说，“是我对不起你们家，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有些债总得还。”
赵凌云在胡丽的面前打开了保险柜，打开了那个装着琥珀的盒子，胡丽终于见到了她寻找了二十多年的小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胡丽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可赵凌云却闭口不言，这却更坐实了赵凌云杀害了凌菲的推论。
胡丽本想接凌菲回家，可让她意外的是，赵凌云却坚决拒绝，“到我死的那天，我就会把小菲还给你们。”
“那，你就去死吧。”凌宇得知消息后，残忍地策划了一场盗窃案和一场凶杀案。
他觉得自己的策划非常周密，他没有插手，现场当然不会留下他的痕迹，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偷，那个收了他钱的小偷，竟然没有把琥珀送给他，而是送给了警察。
也许叶珂觉得，他出现在医院是因为那附近刚好可以执行他的不在场证明，事实上，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他在等一个人，付力的母亲就在医院住院，身为孝子的付力一定会去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他，也等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刑警队的队长叶珂。
但他必须杀了付力，他知道的不多，却能让警察把他和赵凌云的死联系在一起。他也有信心，警察不会查清楚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而且正是这个警察，帮助他拿回了凌菲的遗体，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在分别20几年后重聚。
事情到这里应该就已经结束了，他算到了所有的可能，他也相信，警察最后就算怀疑到他们的头上也不会找到任何的证据。
他唯一漏算的竟是自己的姐姐，凌丽——现在，她是该恢复本来的姓氏了。
为了这一天，她从十四岁一直等到了三十四岁，她等了太久，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斩断这个案子和他的关系，可她根本不知道，这几乎彻底摧毁了他的计划。她的死，让警方坐实了对他的怀疑。
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彻底去清除自己的过去。
他偷了民政局的档案，又一把火烧了福利院的档案室。
林河的死是个意外，他没想到警察已经查到了这一步。他本来只打算杀了老院长的，可见到林河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得不把这个警察也一起杀掉了。
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他拆下了凶器最重要的部分，把一个和手电筒无异的东西丢落在现场——这东西不能带在身上，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不用手电而要使用蜡烛了。
以他对警察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对这个手电筒起疑，但是他们什么也查不到，对这一点他无比自信，声波武器的小型化，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
可是，他忘了跟他同在一个办公室的里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比眼前这个警察还要可怕，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做出来的东西，他只用了几天就做出来了。
如果他打算在军工武器方面有什么作为，那他一个人就不是顶五个师，而是一枚核弹了。
幸好，他志不在此。
然而，你为什么志不在此呢？
4
“凌老师，我需要你的一些东西，毛发，血液。”叶珂说道。
“哦？是做DNA鉴定吧？”凌宇收回了思绪，笑了一下，“这些应该都完成了吧？”
“这次是正式的鉴定。”叶珂说。
“明白了。”凌宇点了点头。
叶珂叫过守在外面的鉴定科同事。
“我觉得，血液就足够了，没必要再取别的样本。”看着那个女警细致地取走了所有可以采集的样本，凌宇苦笑。
“不得不小心一点。”叶珂笑道，“之前就差点在胡丽的身上栽跟头，我可不敢保证你就没有做过骨髓移植。”
“你确实很小心。”凌宇叹道：“不过你放心，我虽然也试过骨髓移植，但是到现在一直没有配型成功过。”
他主动向叶珂伸出了双手，“都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抓人了？”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有必要说清楚。”叶珂说，“如果没有那件事，想必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
“还有事？”凌宇好奇地看着叶珂。
“是的，那就是赵菲死亡的真相。”叶珂说。
“小菲死亡的真相？”凌宇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叶珂。
“是的。”叶珂点了点头，“我们知道二十年前赵菲失踪了，警方接到报案是在赵菲失踪的第二天，但是，有人却在赵菲失踪的当天晚上听到了她的家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那个声音，比赵菲平时放学到家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赵凌云所说的赵菲失踪的那天，其实她只是晚回家了一个小时？那一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蒋丽楠小姐，能麻烦你告诉我吗？”
“那么久了，谁记得呢？”蒋丽楠说，脸色有些难看。
“我尊重信守承诺的人。”叶珂说，“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查出真相好了。秦团长，你是否知道蒋丽楠的腿有旧伤？我记得你说她的入团体检一切正常。”
“对。”秦青点了点头，“我回去还特意查过档案，确实入团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奇怪了。”叶珂笑了一下，“我这里也有一份档案，是当年一场车祸的档案，里面有个孩子也叫蒋丽楠，出生日期家庭关系也都对得上，在这份档案里却记载着，蒋丽楠右腿踝骨骨裂。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他看了一眼蒋丽楠，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死灰。
“对了，秦团长，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说有个叫赵菲的孩子，天赋绝佳，可是因为腿有伤，你们没收她？”叶珂又问。
“是的。”秦青点头。
“可是我查过档案，没有找到赵菲受伤的记录。”叶珂说着，将目光转向了老医生，“大夫，我记得你说过，赵菲和蒋丽楠的体检当年都是你做的，你还说过赵菲的天赋要比蒋丽楠好。”
“没错。”老医生点了点头，“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赵菲没去跳舞，蒋小姐却去跳舞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蒋小姐，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叶珂看着蒋丽楠，笑着问道。
“果然是你！”凌宇阴冷地看着蒋丽楠，“是你掉包了档案，才让小菲不能跳舞，才让赵凌云杀了她，对不对？”
蒋丽楠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她没有回答凌宇的话，而是看着叶珂，“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你给我看你脖子上戴着的赵菲的照片的时候。关系再好，那毕竟是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你们早就从年少无知成为了成年人，你却还一直戴着。”叶珂说，“我觉得我和程老师的关系就好到了能为一条裤子打架，但是绝对做不到你这样。”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现在说出来，也就不算违背了对挚友的承诺。”蒋丽楠叹了口气。
听到“挚友”这个词，凌宇愣了一下，皱眉苦思，静静地看着蒋丽楠。
5
我和小菲是五岁那年认识的。
我们俩长得太像了，身边经常有人误会我们是姐妹，我们也以姐妹相称，不过，为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这个话题，我们可没少吵架。
我羡慕小菲，因为她住着大房子，坐着好车，就连在舞蹈上，老师最长夸的也是她，尽管我和她的成绩差不多，但是，被记住的永远是她。
但我并不嫉妒她，相反，我为她，为我自己的姐妹高兴。
但是接触多了，我才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快乐。她告诉我，那个人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是被收养的。
她并不喜欢跳舞，可是，她的父亲希望她将来能成为一个舞蹈家，对她非常严厉，她不得不来学跳舞。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摆脱这种日子。
7岁那年，我遇到了一场车祸，腿受了伤，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恰好那段时间团里来学校招人，我急得不行，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舞蹈家，可是这个机会，我却要错过了。
小菲看出了我的伤心，那天放学，小菲突然拉着我，从学校的后门走了。她带着我到了医院，我们两个身材小，偷偷跑进医生的办公室并不难。
说到这里，蒋丽楠向老医生歉意地笑了一下，“我不记得当时您去干什么了，但是您的门没锁，我们两个进去后，小菲就当着我的面调换了体检报告。”
“小楠，我不喜欢跳舞，一点都不喜欢，就算进了团里将来也是要走的，我肯定不能成为一个舞蹈家，但是你能，因为你爱它！”
我懵懂地看着小菲，她的话超出了那时候我的理解能力。但是我知道，我又可以跳舞了，看得出来，小菲是发自内心地替我高兴。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就只有我们俩能知道，不可以告诉别人哦，任何人都不行。”分别的时候，小菲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够进舞蹈团，以及那天晚上小菲晚回家的原因了。”蒋丽楠说，“后来警察找我问过话，但我撒了谎，我答应过小菲的。因为医院离我家很近，所以我到家的时间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我没想到，小菲后来会失踪了。”蒋丽楠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花，可她却浑然不觉。
“保守秘密的不仅是你，赵菲也没有说出这个秘密。”叶珂看着程曜细心地给蒋丽楠递了一张纸巾，说道：“但是这个代价却是她自己被活活打死。”
“后面的事情，我来说吧。”叶珂说，“当天晚上，赵菲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自己为什么回家晚了，我想，她可能还跟赵凌云说自己不想跳舞了，这是赵凌云无法忍受的。他残忍地殴打了赵菲，想让她说出实话，可是直到自己被打死，赵菲也没有说出真相。赵菲的死让赵凌云清醒了一点，他藏起了赵菲的尸体，谎称赵菲失踪。”
“但是就在第二天，舞蹈团的通知书寄了过来，赵菲并未被录取，原因是腿有伤。对于赵菲的身体状态，赵凌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找到了医生，问了这件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意识到小小的赵菲是在保护别人。”叶珂说，“他为自己的粗暴愧疚，为错手杀害了赵菲而不安。他把赵菲封存进了琥珀，带在身边，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好受一点。同时，他一定也查到了是谁顶替赵菲进了舞蹈团，从蒋丽楠的样子上和蒋丽楠与赵菲之间的关系，他推断出，赵菲要保护的人就是蒋丽楠。”
“或许是为了赎罪，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蒋丽楠的身上寄托着赵菲的梦想，他倾尽了一切帮助蒋丽楠，但却不肯与她相见，他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叶珂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搬家，也是为了离蒋丽楠更近一点，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远隔天涯却心心相念。这是赵凌云对自己的惩罚。”
“事实就是这样的吧。”叶珂说，“甚至在发现了胡丽的身份后他也没有解释也没有辞退，他觉得这种罪只能在他的心里只应该由他来承担，所有的解释都是对已经死去的赵菲的不公。”
这一番推理实在太匪夷所思，但就连程曜都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符合事实的推断。而蒋丽楠，在得知真相后，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你是不是以为，是蒋丽楠剥夺了赵菲的资格，所以才要接近她？并且在查明真相后准备毁去她的舞蹈生涯？”叶珂看向凌宇。
凌宇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看着程曜，“这事和你有关吧？能够破解我的杀人手法，他才会那么关注我。”
“这你可错怪我了。”程曜摊了摊手，“我早跟你说过，他的直觉可怕到吓人。”
“我一直不信，一直觉得那只是你怕麻烦的借口。”凌宇苦笑。
“这次你可的确错怪他了。”叶珂笑了一下，“泄露秘密的人就是你自己，我们都不知道杀人手法的时候，是你一口咬定是声波武器。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声波武器呢。”
“我以为我做的够好了。”凌宇再次苦笑了一下，“我很早就知道，很多人在杀人后会话多，忍不住多说几句。所以我刻意让自己显得很话唠，这样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你们也不会太在意，没想到，言多必失啊。”
“你们现在恐怕已经搜查过我的住处了吧。”他看了一眼窗外，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静静地等在那里，荷枪实弹的警察等待着进攻的命令，“这个阵仗，是不是太大了点？都到了这一步，我还有反抗的必要吗？”
6
一个月后，9.23系列杀人案侦结，正式移交检察院进入公诉程序。
按照凌宇的指引，警方在一个新近落成的小区里找到了一所装修好的房子，这栋房子是以胡丽的名义买下的。
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格局，装修奢华。但叶珂看着这栋房子，总觉得有点怪异。
“凌家这三兄妹，小时候就住在这个地方，两年前这里才拆迁重建的。”林佳说，“在凌宇和胡丽刚回到S市的时候，就在这个小区租过房子，一直到这里拆迁才搬到现住所的。”
“哦。”叶珂应了一声，心头的那屡诡异却依然挥之不去。
“怎么会没有双人床呢？”孙嘉羽挨个卧室走了一圈，皱着眉。
这一句话让叶珂恍然大悟，主卧的空间异常宽敞，装修风格走的是简约的路线，同时还兼做书房和实验室，这间卧室显然是留给凌宇自己的。
左边的一间次卧采光略显不足，装修相比于整体的奢华就显得简谱了许多，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竟然还有一个现在已经不太常见的老式地柜，地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早已经斑驳不堪，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应该是胡丽的房间。
右侧的次卧装修风格却又截然不同，这是除主卧外采光最好的一间屋子，整体装修风格走的是暖色系，以粉色为主。屋子中间是一张四柱公主床，家具也都走的这种风格，乍看起来，这就是小公主的寝殿，房间里摆放各处的毛绒玩具尽显着两位家长对这个小公主的宠爱。
三个房间的装修风格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无论是凌宇还是胡丽，他们竟都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而是认为，有他们三个人，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或许，他们两个也背负着某种愧疚，如果他们当初坚持让凌菲留下来，她就不会死。如果他们坚持和凌菲在一起，凌菲就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成长，恋爱，结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惩罚赵凌云和蒋丽楠的同时，凌宇和胡丽也在惩罚着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点，叶珂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用力摇了摇头，才把这种不适从身体里赶了出去。他看了一眼被严密看守着的凌宇，却见他对孙嘉羽的推测没有表示任何的否认。
“头儿，来看看这个。”搜查赵菲房间的侦查员突然探出头，叫道。
叶珂和孙嘉羽走进了赵菲的房间，那张四柱公主床已经移开，露出了床下藏着的一台水晶棺，水晶棺里躺着的正是遗体本应被盗走了的赵菲。
此时，覆盖在赵菲身体表面的那层琥珀已经被取下，露出了赵菲原本的面目。她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嘴角竟还带着笑。
“孙警官，叶队长。”戴着手铐脚镣的凌宇哀求地看着孙嘉羽和叶珂，“能免除尸检这一步吗？让我妹妹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孙嘉羽面带不忍地摇了摇头，但她补充道：“我会尽可能恢复原样的。”
“谢谢！”凌宇感激地说道。
“头儿，是这东西吧？”负责搜查凌宇那间屋子的侦查员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芯片，走了过来，“这玩意是凶器？头儿你开玩笑呢吧？”
“别乱动那个。”叶珂连忙叫道，他可是亲眼见识过这个东西的威力的。
今天是11月25日，星期四，一早起来，冬天的第一场雪正下的纷纷扬扬。叶珂和孙嘉羽却没心情欣赏这种美景，匆匆吃过早饭之后，便赶往市中法。“9.23系列杀人案”的一审已经完结，今天是宣判的日子。
叶珂和孙嘉羽赶到法院的时候，就看到程曜也站在法院外，目光中充满了怅然。
“不进去看看？”叶珂问。
“算了吧。”程曜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你啊，是不忍心吧，难得看到这么一个有天赋的家伙，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叶珂也叹了口气，“我尽力了，但他就是我要抓的人，这事，我也没办法。”
“随你。”程曜摆了摆手，转身而去。
1030。
“经查，被告人凌宇杀害被害人付力一案，仅有被告人口供和凶器佐证，本院认为证据不足，对控方请求不予支持；经查，被告人凌宇杀害被害人赵凌云一案，仅有被告人口供、尸检报告、凶器佐证，本院认为证据不足，对控方请求不予支持；经查，被告人凌宇杀害被害人林河、被害人张云一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情节恶劣。被告人归案后认罪态度良好，有悔罪表现，经合议庭合议，现判决如下，被告人凌宇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法院对凌宇的判决结果完全在叶珂的意料之中。
尽管他的推理得到了凌宇的认可，但无论是他杀害赵凌云还是杀害付力时，都做得非常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线索痕迹，只有在杀害林河和福利院的老院长张云的时候略显匆忙，将凶器的一部分遗落在了现场。
正如叶珂推测的一样，他必须这样做，否则就会被人发现他是带着手电的，出现在现场的蜡烛就无法解释了。但也正是这部分凶器，给了程曜灵感，完整地复原了真正的杀人凶器，也是这部分凶器，在痕检部门细致入微的化验下，终于找到了凌宇的指纹，同时，在他住所内找到的那枚芯片经过微量物证鉴定后证实，正是从遗留在火灾现场的那支手电中取下的，这些成了给他定罪的重要证据。
“走吧。”叶珂站起身，对孙嘉羽说道。
“就这样了？他杀了那么多人，到最后就只是个死缓？”孙嘉羽苦笑。
“能怎么样呢？”叶珂耸耸肩，“法律是讲究证据的地方，而证据呈现的未必都是事实，很多东西，我们也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远处刚刚转过一个街角的程曜的背影，这小子，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在乎嘛。
不过，我能帮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在经过了政府的改造后，他能转变意识，为这个社会，为这个国家做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