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惊讶。
安子宜同边叙的关系,港大校园内几乎人人都知道。
只不过他封了八卦小报的口,消息才没有传出去。
斯蒂芬在红港待了三十年,对红港特色的社会环境耳濡目染,了解颇深。
一度认为安子宜不会再考虑留学。
毕竟她既然同边叙拍拖,出双入对,边叙又待她万分上心的样子。
红港人多地少节奏快,每天都涌入大陆跟南亚无数偷渡,贫富差距之大让底层市民的心理健康成为奢望。
这里的人生下来就惯于努力攀登抢夺资源,所有行为无论念书、做小生意、还是入社团做古惑仔,总归都是为了搵钱。
因为红港的高层全是斯蒂芬同胞,这位教授清晰的了解,他们不认理,不认情,只认大金牛。
显然安子宜如今不需要再为搵钱做任何努力,无论拍拖还是出道,想来每天都有大把钞票进账。
那晚边叙宴请剑桥教授的时候斯蒂芬也在,他都好惊讶,古惑仔会这样为女朋友费心铺路。
不过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安子宜天生是块读书的料。
斯蒂芬反问确认:“学期提前?”
安子宜点头:“对,我想尽快走。”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爱到浓情蜜意时,因为边叙为阿姊激情报仇,她居然就生出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这念头在脑中膨胀,让她无法面对他。
边叙,始终都是边叙。
无论他怎样事事以她为先,却总会有一个契机让她看清,他首先要做的是自己,也许他自己都有几多身份,所以‘安子宜男朋友’这个身份,在他人生的重要程度上排不上号。
斯蒂芬对她的成绩了如指掌,脱口而出:“当天没问题,有天赋的学生哪里都欢迎。”
“不过,边生居然舍得让你离开?”
她莞尔一笑,人人都高估她在边叙心中的重要程度。
非常需要,却没有到不可或缺的程度。
她的离开一直在两人的计划中,这次,她要任性。
安子宜调皮耸肩摊手:“well,我的账户、验资跟申请都已经递交。”
“白话讲就是不缺钱,不缺成绩嘛。所以我想这事我自己可以完全决定。”
斯蒂芬听这话,苦笑摇头:“该不会还叫我保守秘密?”
她点头如捣蒜,内心凌乱到过载宕机:“如果可以的话。”
斯蒂芬扶额。
“你们东方人,天生就热爱这类你追我逃的爱情故事。”
安子宜没所谓,教授把这当成他们情侣之间小把戏也好。
从蒋申英带着‘彩礼’到‘毅昌大厦’的那一天,安子宜第一次发觉,有了这些钱,她人生还有逃离红港的可能。
尽管不久便又意识到,蒋申英的钱她分文拿不到手里。但总算,她不需要再为一日三餐烦忧,跟住他跑龙套的劳务费统统自己攒下,最老旧的那个小小存折,一笔一笔小小的数额,筑起她向往自由的梦。
到今天,资金已经变得简单。
可是要离开的心情却不再是雀跃。
……
边叙再次来到‘明爱医院’,这里躺着的人已经变成乐伯。
他昨晚答应秦德彪要亲自在乐伯面前下跪认错,才算是长幼有序,孺子可教。
今天葵青跟住边叙的小弟跟洪义的老人都在乐伯病房外面等。
新旧力量之间的较量,或许是最后一次。
“阿叙,”秦四爷不露面,却请元老院其他棒槌出山。这人手下无人,手中无权,想走,想九七之前带着钱走,只能心甘情愿,做秦四爷手中的牌。
倚老卖老,以‘长辈’身份自居。
边叙“嗯”一声:“腰好了?今天没到跌打管按摩?”
他接手龙头杖后,香堂几乎荒废,整日沉迷在街面上,夜总会跟武馆被他关掉大半,开什么钟表店、卤鹅店、鲜花铺。
简直痴线。
元老们个个都见不到他人,却不想一开口,就让人落汗。
他清楚掌握着他们所有动向。
那人只得伸手,抹掉额头的汗珠:“去同乐伯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
“凭什么!”吹皮带领葵青小兄弟们叫嚣,“叙哥揍人自然有叙哥的理由!”
“就是,出来混,头可断,血可流!”
边叙一把握住吹皮的肩膀,摇摇头,语重心长:“吹皮,我讲的话你怎么一句都没有记到心里?出来混,只是为了搵钱嘛。”
“道歉对不对?”
他挥手带人:“走。”
新人老人都跟着他乌泱泱涌进病房。
乐伯整个脸肿的像猪头,纱布裹住一只眼睛跟颧骨,嘴角一片青紫。
氧气管伸进他的鼻腔,而他到此刻还要摆谱,闭住眼睛,佯装睡着。
“乐伯!”
边叙站在床边,声音响亮,床铺弹簧都震三震,什么道歉,连探望病人都算不上,分明是来踢馆。
葵青的小弟们跟着一阵哄笑,秦四爷手下的老人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阿叙,你这是做什么?”
他回头,脸上混不吝的笑,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
右手修长的食指伸出来,比在嘴边:“嘘——”
大家眼睁睁看着他优雅的,缓缓放手——
手指掐住了氧气管,不留余地,指尖发白。
乐伯立刻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呵——呵——”枯竭又嘶哑,想要活命,喉咙都被人攥住,还不懂求饶,妄想别人做小伏低。
可惜,江湖,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江湖。
边叙脸上始终噙着那一抹笑,老人们个个情绪激动,要上前,却被马仔们团团围住,不动手,不叫嚣,学足边叙那一套,握拳黑脸,以震慑力取胜。
他俯身,细细欣赏乐伯调色盘一样的脸:“乐伯,听说您老人家要我来赔礼,对不对?”
乐伯眼球憋的鼓胀,插着输液管路的右手捶着床单。
变态迟暮,要学会低头。
他摇头。
边叙满意松开手,看见乐伯胸膛起伏,大口吸取新鲜氧气。
“不要我赔礼?那四爷那边怎么交代?”
高大颀长的背影再次压低脊梁,耳朵贴到乐伯嘴边,他明明听到气若游丝的“痴线……”
却夸张的:“啊?是你做错事?根本不怪我?”
边叙站起身,扫一遍那边被人团团围住的老人们:“是我年轻不懂事,但是赔礼道歉不痛不痒,我看不如这样——”
“我交出龙头杖,才算是有诚意,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