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饮尽杯中酒。
不胜酒力。
从前觉得喧嚣浮躁的红港，背景音好像忽然远去。
安子宜脑袋发重，整个人像泡在海水里。
海水争先恐后漫进她的耳朵，导致她听不清丽珠的声音。
视线模模糊糊，又好熟悉好亲切。
原来，无论她有多不熟悉这里，无论阿爸阿妈带给她多糟糕的童年体验。
要离开之前，已经开始怀念。
这里是家。
她强撑着坐直身体，弯弯唇角：“丽珠姐，你跟边叙，都同我刚认识你们的时候好不一样。”
“二十岁到二十一岁这一年，一定是我的人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边叙给了我救赎和爱，丽珠姐你教会我润物无声的女性力量，还有聂总。”
“你那样丰富的职业经验，对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喽啰都认认真真评估制定发展路线。”
“总之，没有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今天的我。”
丽珠伸手，宝石红的蔻丹在她眼前晃一晃：“喂，喝多了你？”
“不是吧，跟住阿叙这么久，就这一点酒量？”
丽珠善意调侃，安子宜歪在她肩上。
迷迷糊糊中，被丽珠塞上车，在香脂气息浓郁的车厢中，做一个半梦半醒的梦。
“丽珠姐。”
“嗯？难受吗？要不要吐？”
“我好想边叙。”
丽珠伸手，拨一拨她的刘海：“好了，也许很快他就出来。”
“你知不知道，边叙的本名叫什么？”
丽珠迟疑，落窗，咸腥的海风灌进来。
她摇了摇头：“我唔知啊，出来混，谁用真名？到了地下都无言面对列祖列宗。说不定我阿爷在地府都被人嘲笑，喂，你个孙女，在红港混成个妈妈桑。”
安子宜闭着眼，漾着笑摇头：“你才不是妈妈桑。”
“如果你生在武则天时期，一定是一位一等一的女将星。就好像少年将军霍去病。”
“你少咒我啦妹妹仔，霍去病才活到几岁？”
她似小猫，靠住丽珠晃一晃撒娇：“好啦，是我讲错话，你不要生气。”
丽珠这个时候知道什么叫做，再怎么心如钢铁也全化为绕指柔。
这样软软糯糯，楚楚可怜，又倔强坚强妹妹仔。
不怪边叙一眼沦陷。
再来十个边叙，也个个都逃不脱。
更何况她下一句又轻轻柔柔的问：“丽珠姐。”
“嗯？”
“你说，边叙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是什么问法？
连聂远这个外乡人，都知道红港鱼龙混杂，根本没可能非黑即白。
他看一眼后视镜，只觉得这学生妹今晚着实醉的厉害。
一定要完好无损送回家中，否则等边叙出来讲不定要找他拼命。
谁不知道边叙看女朋友，比自己眼珠子还更重要？
可丽珠却同安子宜一起入了戏，放空一般望着游轮来往如织的夜色维多利亚港：“你说呢？你天天都在他身边，你怎么想？”
“当然是好人咯！”
“葵青的兄弟们都可以挺直腰杆回家，不用阿妈拿着鸡毛掸子打，讲他们什么捞偏门。”
丽珠一笑：“那不就好？”
“可是他……他行事狠辣，你有没有听说，最近，他们都在说。洪义那么多人出事，乌鸦、肥爆、占尼虎、乐伯，到如今秦四爷……”
“受益者原则。所有事情的最后，都是边叙一步一步的上位。”
“丽珠姐，他们说，边叙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丽珠哼笑一声：“秦德彪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当然要狗急跳墙乱咬一气。讲不定他现在还要说自己是乱世枭雄，置之死地而后生。”
“总归好像洪义就该在他手里，边叙让兄弟们有事做，有饱饭吃，反而像罪大恶极。”
安子宜重重点头：“丽珠姐，我同你想的一样。”
“边叙是好人，秦四爷才是坏人。”
丽珠拍一拍她的后背：“嗯，你的心上人是盖世英雄咯。”
“那盖世英雄遇到危险，是不是每次都化险为夷？”
“一定。”
……
第二天闹铃响起时，安子宜头痛欲裂。
翻身下床，就听到阮艳春同谁打电话：“嗯嗯，我们细细醒了呀，没事没事。多谢多谢。”
“谁？”
“丽珠咯。喂你那点猫尿一样的酒量还敢同丽珠比划，你疯了你？”
安子宜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我们是朋友啊。”
“是是是，不是朋友你也不会抱住人家哭。讲什么边叙混蛋，唱什么婚纱长短。”
“安子宜，还好现在八卦小报都怕边叙啊。不然你这酒品怎么当明星？”
她满口泡沫，一脸惊讶：“真的？我真的那么失态？”
“我骗你干嘛？不过丽珠嘛，也好奇怪，居然有耐心听你讲那么多，还坐在床边喂你喝水啊。”
“我听到她向你保证，什么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安细细，怎么？你靠喝酒求她不要跟你抢男人？”
安子宜一翻白眼，迅速换衣，戴上口罩墨镜，拿一块三明治出门。
宾士车停在HKUT的教师办公楼下，她从斯蒂文手中接过签证手续。
“三天后出发。”
安子宜拿着机票，有一瞬间的失神。
期盼了好多年，却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做到。
红港之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呢？
没有阿爸阿妈纠纠缠缠，也没有边叙保驾护航的生活，究竟她又能过成什么样呢？
见她不说话，斯蒂文拍一拍她的肩膀：“takeiteasy，Miss安。”
“如果反悔，大不了作废一张国际航班。再让边生赞助一下国际实验室嘛。对他来讲小事一桩，所以你不要太紧张。”
她摇摇头：“一定会走的。我们剑桥见。”
她装好资料，回‘毅昌大厦’，仔仔细细，亲手把808打扫一遍。
累到精疲力尽无心再想其他。
倒在床上睡过去。
第二天，照旧带着拿一套柚叶火盆新衣，去O记门口，接边叙。
可是段秉似乎严阵以待只等她来，穿着个警服笑眯眯，却让人觉得周身寒战。
“小安同学，真以为O记是边叙开的？想来就来，到时间就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