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厂长坐在主位，眉头皱得紧紧的。
即便是市供销社来了文件，上头给压力，他还是不想让姜远寒中标。
一来是王绍春那边给他塞了一大笔钱，他答应王绍春让其中标。
二来是他和魏家的交情不错，虽说魏家失势的时候他也有意避开风头，但过年那段时间，他和妻子去魏家拜年，看到魏家落魄成那样，他实在是看不过眼。
魏家所遭受的一切，跟姜远寒脱不了干系，所以吴厂长并不想让姜远寒中标。
“姜同志啊，你这个文件上，”他故意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姜远寒，“你是个人报名？不是单位？”
“是我个人牵头，联合市场里六户菜摊，共同组建了一个临时合作体，我们负责供菜，也有配套的冷藏、运输保障。”
话音刚落，旁边一位年纪大的供应商冷哼一声：“你知道这单项目一年多少钱吗？这么大额的交易，你一个卖菜的姑娘，就想跟我们抢饭碗？”
另一人也笑：“她是不是以为，靠几张嘴皮子就能把厂领导说动了？”
一时哄笑四起。
厂长没说话，只抬了抬手，目光盯着姜远寒：“我问你，你有营业执照吗？有食品流通许可证吗？有运输证明吗？”
“都有。”
姜远寒从包里一一拿出文件：“合作体成员各自持证经营，我与他们签署了统一供货协议，运输和贮存由厂内冷链车协助配送，我提前一周报备了食堂所需食材清单，并对接了监管所的备案流程。”
她说完，把一叠复印文件递了上去。
那边王绍春眉头一皱，低声在厂长耳边说了句什么，吴厂长面色微变，拿起最后一张文件，冷声道：“市里怎么会突然批准你们这种没有法人主体的小联合体来投标？这不合规定。”
“我主动报备了。”
姜远寒抬起眼睛，丝毫不怯场：“市供销社、农贸主管单位、市商业管理处三家盖了章，文件就在厂办案头，您可以核实。”
王绍春脸色难看，吴厂长也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
他本想借流程把她挡回去，结果人家早就把流程绕过来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绕过去的。
吴厂长放下文件，不动声色道：“你这张嘴倒是挺能说的，但我们看的是长期供应能力，不是嘴皮子。”
姜远寒不急不缓：“我刚刚说了，能提供整个春季的详细供菜计划和应急预案，并且已经安排好每日凌晨五点集中配送，临时调货也在控制范围内。”
说着，她将厚厚一本供应方案送了上来，每一页都注明了具体菜品数量、来源摊位、质检方式和配送流程。
这一下，会议室彻底安静了。
场面陷入短暂冷场。
这时候，忽然宣传科科长又附在厂长耳边说了句：“厂长，这件事不是小事，市里不仅下发文件，那边还打了电话来，督导组这个月就要抽查食堂供菜项目，建议慎重评估方案完整度。”
吴厂长脸色一变。
看来这件事由不得他来拍板，如果他因为受贿而让王绍春中标，以姜远寒的性子，肯定会把他往死里整。
他虽为魏家的遭遇抱不平，但还是自己比较重要。
没人知道，正是姜远寒在报备材料时，主动建议市里安排抽查，以防厂里暗箱操作。
吴厂长不情不愿地翻着材料，最后终于开口：“行，先录入备选，等后面我们做个试供测试。”
姜远寒站起身：“谢谢领导。”
她转身时，余光扫过王绍春咬牙的脸色，不动声色一笑。
这场投标，她不仅赢了，还赢得漂亮。
开工第一天，姜远寒带着几位菜摊合伙人清晨五点就在市场集合，冷链车装好货直奔氮肥厂。
一切流程严格按计划执行，她和姜宝华跟车，第一批菜品送到食堂验收时却被卡住了。
姜宝华亲自领着人卸车，生怕出半点差错，偏偏差错还是来了。
“你这茄子，外头是新鲜的，底下怎么有一筐软塌的？”厨房里一个带红袖章的老采购当场蹲下检查，脸色阴沉，“这要是炒了出事，你担得起吗？”
姜宝华没遇过这种场面，脸色一白，急忙凑过去看：“不可能的，我昨天亲自挑过……”
“是不是你亲自挑不重要，送过来有问题就是你责任。”
对方一口咬死：“还有这西红柿，个头参差不齐，你当这是给家里吃呢？”
一旁几个看热闹的也跟着嘀咕：“哎哟，这就是新中标的那家吧？真不咋地！”
“咱们厂里几十号人吃饭呢，可不能儿戏。”
姜远寒站在角落里，始终没有吭声，只静静看着叔叔应对，目光沉着，像看一场排练好的戏。
她早就猜到，这第一批菜交货，八成会有人挑刺。
果然不出所料。
早在和科研院食堂交接的时候，她就被人整过一次，这种事情再来一次，她完全不慌张，只觉得好笑。
她之所以不站出来，是想看看姜宝华如何应对，毕竟以后这供菜的生意，她想交给最信任的叔叔负责。
姜宝华一开始还有些慌，但到底是在市场里打拼多年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叫人立刻搬出替换品，并提出对方可现场抽检，也允许多点几样复称过磅。
“我们也做的是长久生意，第一次交货出问题，那是我们不对，但我敢保证，从今天起，每一筐菜都能让你们挑不出刺来。”
老采购冷哼一声：“就怕你们嘴上说得好听，过几天就偷工减料。”
就在众人还在嘀咕的时候，一道平静的女声插了进来：“如果真偷工减料，我们签的合同你们可以随时解除。”
众人一愣，回头，才发现角落里站着个年轻女人。
姜远寒。
她一步步走上前，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副本拍在操作台上，目光坦然：“而且为了稳妥，我还附了市里下发的通知文件，你们也别说我们来路不明，都是合规招标。”
食堂领班接过一看，神色一变，立刻压低声音劝那老采购：“别闹了，人家手续都齐全的，合同上说得清楚，咱厂长虽然……哎，市里下话都下来了，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