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露犹豫几秒,却还是弯腰伸手,想要收起墨死龟壳。
“老同参,刚来就想背货走,不打算留下,盘个水底吗?”
钟露一惊,她后退一步,目光放在墨死龟壳对面的沙发上。
我坐在原地,不悲不喜,望着她。
“同淋江湖雨,胯下过堂风,三千术法道,初本同根生,小女过的黄泉水,淌的浑水河,祖师姓尹,凌云山挑梁支柱,这位道爷,别来无恙。”
关外黑话没那么大众。
尤其是这些山上人,倘若师父真传,定然先传黑话。
由此可见,钟露这位外姓弟子,不简单。
她水底浊的很,除了凌云山尹东玮以外,我所摸到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
“小辈过的黄泉水,淌的浑水河,祖师姓郑,苍茫山清字辈。”
听闻此言,钟露脸上流露出几分讥讽:“我当是什么坐地虎,敢情是三流胡子的杂学后人,就道爷这种身份,也敢走公抗公旗?不怕公家拆了你的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苍茫山郑清风与凌云山育神一脉都算是养小鬼的行家。
不同的是,凌云山有正经传承,苍茫山却是当时的山下江湖势力,杂七杂八,什么都学一点。
所以,凌云山骨子里看不上苍茫山。
“这与仙姑无关。”我一动不动,继续问道,“这趟货,有仙姑撑顶上,可谓是塌的不能再塌了,仙姑为何还要执着这么个破壳子?”
“各取所需罢了。”钟露不傻,当然不会什么都和我说,“你我素不相识,道爷举公旗与小女无关,只求别狐假虎威,以为能透小女。”
“好说,那小辈与仙姑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一场善缘,如何?”
山上江湖,错综复杂。
我作为苍茫山后人与凌云山钟露不打不相识,算高攀了她。
可有公旗在,钟露当然得卖我一个面子。
“可以,只要让小女带走壳子,后续,小女提礼致谢,亲自拜访无相堂。”
我没接下文,只是用眼神示意,让她拿上墨死龟壳离开。
钟露小心弯腰,手摸向墨死龟壳,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我身。
见我当真是一动不动,她猛地伸手,将墨死龟壳抓起。
同一时间,我心念一起,两只妖种一左一右,深深扎进钟露体内。
她一惊,骂道:“还真是三流胡子的后人,耍这些糊弄小孩的手段,当你奶奶是吃素的!”
她单手掐诀,猛按自己心窝。
两只妖种瞬间化开,被她排出体内。
前文我就讲过,妖种这东西只是些低俗手段,想谋山下人的命,简单至极。
可要是想杀钟露这种山上人,难如登天。
我哈哈大笑:“仙姑还真是把山上当那烧香拜佛请愿的寺庙了,你我棋盘已开,哪还有收手的道理。”
钟露眼神一冷。
她杀意尽显:“道爷可别悔棋。”
我回复道:“落子无悔。”
“好!”
钟露应了一声,口中咒法念起,声音细小,听不真切。
我知道,她在谋李晶晶的命。
几句咒法结束,钟露洋洋自得:“道爷,还想着与小女博弈么?炕塌了,回去收拾吧!”
所谓收拾,谐音收尸。
她确实是好手段。
我冷笑道:“山上人,四海为家,哪来的炕?仙姑别逗了。”
钟露一愣,也不盘关外黑话了,直接问道:“你当真不在乎李晶晶的死活?我明明查过,你与她同吃同住!”
“我说了,山上人,四海为家,没有炕。”
这回,钟露鄙夷神色更重:“好的不学,专门学糟粕,你们这些男人也配称之为山上人,不过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禽兽!”
说完,钟露神魂飞起。
她五指如钩,奔我脖颈而来。
我心念一起,厅四角红蜡无风自燃。
四枚得壹元宝浊阳之气犹如青山巨石,压至钟露头顶。
她动弹不得,厉声道:“李晨阳,你就算学了山上手法,一样是那冷血的畜牲。回头我就敛来李晶晶的魂魄,告诉她真相,将其炼制成鬼煞,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
我依旧是一动不动:“仙姑该不会以为,自己能离开吧?”
“不过是封魂阵,你镇的住小鬼,镇不住真神!”
“真是好大的口气。”
我本想着与她辩驳几句。
她说我无情,自己却害的童小雨人不人鬼不鬼。
比起冷血,她与我半斤八两,不差分毫。
可我突然想起几年前瞎眼张与我讲过的一句至理名言。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跟女人讲道理。
于是我止住了自己婆婆妈妈的心,长叹口气,说道:“棋局已开,钟露,你输我半子,所以现在,你该死了!”
一语作罢,我口中念起咒法。
同刚才钟露那般一样,咒法含糊不清,不让她听到我半分水底。
这一回,钟露如临大敌。
她知道自己轻敌,没斗过我,便选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801厅中,阴风四散。
钟露消失离开。
她神魂归体,能活一命,却没本事将那墨死龟壳带走,任由这东西摔落在地,微微颤鸣。
厅里重新陷入寂静。
钟露消失位置对面,那张硕大沙发上,我依旧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月光富饶,自阳台斜映而过,又掠过沙发。
本该陷入黑暗中的我,在月光下,逐渐露出真容,是一个穿着人衣,头戴人帽,坐下藏有冰三彩的纸人外壳。
另一侧,长夏大学某间教师公寓里。
钟露猛地从床榻上惊醒,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静。
“该死的李晨阳,明明是那三流胡子的后人,怎么就学会了封魂阵,还学了杀人法?郑清风那种垃圾,学的都是皮毛,也能有这种法门传承下来?”
贫瘠的胸口此起彼伏。
钟露穿鞋下地,来到厨房,从冰箱中找到一瓶冰镇可乐,打开喝了一大口。
她呼吸终于缓和下来,却依旧在自言自语:“谈合是谈不成了,李晶晶也被我杀了,估计那个叫王迎紫的小丫头一样威胁不了他。”
“该死的,这人没弱点吗?”
“难不成,真要请凶神去灭了他?”
“万一灭不了呢,我岂不是没手段了?”
钟露来来回回,在厨房中想着对策。
大概是山上人的习惯,她一直没开灯,也一直没注意,一片漆黑的厅里,有一道身影,比黑暗还要让人捉摸不透。
见她来来回回嘟囔个没完,我有些不耐烦,便朗声道:“仙姑,山上可不兴自言自语,这不是自己亮水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