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出头的秦霄,哪怕是留着很短的寸头,也俊俏的叫人移不开眼。
因为他浓眉大眼,鼻子挺拔,唇色偏深。
就好比一个近视眼扫过人群,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有秦霄五官清晰,眉眼带着英气,是没有任何点缀的俊秀。
年幼的陆棠就盯着他看,眼睛都移不开。
最后硬是把秦霄看恼了,皱着眉跟秦老爷子告状。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把陆棠喊进屋,问为什么盯着他看?
陆棠就直说了,还是盯着秦霄的眼睛说的,“因为他长得帅气,与众不同的帅。”
顿时,秦霄从脖子根红到脸上,外耳廓更是像煮红的虾子,他那时头发很短,藏都藏不住!
白文娟和秦母看到这,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后来两个人联系越来越密切,陆棠也能和秦霄说上话了。
直到秦父要把秦霄送去西北,让大哥秦朗带着。
陆棠很不舍,到了秦家就抱着秦霄哭,就是那时,她说要嫁给秦霄。
秦霄愣住,说:‘好,那等你读完大学,我就来娶你。’
那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秦望山说到底是个兵痞子,秦母读的书也不多,夫妻俩给孩子的打算都是扔进军营,磨练磨练,要是孩子有出息,说不定能立下功劳,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那时又是十年浩劫,不少读书人都糟了难。
可白老爷子是读书人,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让自己的子孙念书,要是能上大学,他会想尽办法,不留余力的把孩子送进大学。
所以作为白老爷子的亲外孙女,陆棠是一定会走上这条路。
两人所走的道路不相同,这件事两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一直没说出来过。
那秦霄怎么知道,陆棠未来要读大学?
何况秦家的亲戚里没一个有学问的,秦霄又怎么知道大学是什么?
婚约可是人生大事,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三岁,白文娟和秦母打趣,却没放在心上。
直到白老爷子见到秦霄。
要去西北磨炼,秦霄把头发剃得更短了,他略高于眉的耳朵显眼。
老一辈的人常说:
耳高于眉,天生早慧。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秦霄只是听着看着,仔细想着,就能明白些什么。
所以他比同龄人,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老爷子不认为他说要娶陆棠是童言无忌,就再次问他。
秦霄依然点头,甚至反问:‘大学上面不会还有学校吧,那棠棠要读书读到什么时候?’
白老爷子被逗得哈哈大笑,找秦老爷子喝茶,在秦霄去西北之前定下了这门婚事。
一切都水到渠成,只差小沟渠奔涌向大海。
只是他们好像忘了,早慧的、情根深种的人,只有秦霄一个而已。
陆棠像天底下所有孩子一样,她会忘记,会喜新厌旧,但这是人之常情。
于是早两年,她还会用并不工整的字迹给秦霄写信,不会写的字请白文娟帮忙,哪怕很久才收到回信也乐在其中。
过两年白文娟病逝,陆建泉又很快娶了孟雅娴,年幼陆棠平静的生活泡沫一样破碎,写信的事就像鲸鱼搁浅,死在岸上了。
“信了,那些回信呢?”
陆棠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找到那些泛黄的信件。
可是不应该,因为白文娟死之前,陆棠的所有东西都被留了下来,谁敢动她就跟谁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
其中就包括秦霄的回信!
现在这些回信,却找不到了。
陆棠心急如焚,马上用家里的电话打给在单位的陆建泉:
“爸,你有动过我小时候的东西吗?”
“没有,爸哪敢动?”陆建泉听出她语气里的急迫,又问:“怎么了棠棠,你要找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
陆棠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秦霄这个名字忽然变得很沉重,沉重到跨越了上辈子和这辈子,有两世的厚度。
她顿了顿才能开口:“就是一些很重要的信,爸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东西都放哪了吗?”
很重要的东西?
陆建泉愣住,白文娟去世那么多年,棠棠也渐渐走出来了。
她现在是怎么了,忽然要这些东西。
而且那些东西多是杂物,贵重物品根本没有。
“让爸想想。”陆建泉思索了一会:“如果不在家里,那就在白家,你妈走的那会,你在白家住了很久很久。”
“白家……谢谢爸!”
话音落下,电话也挂断了,只剩电话线这头,陆建泉拿着听筒,脸上发懵。
好一会他才放下电话,嘀咕:“这孩子,急急忙忙,怎么感觉丢了心似的……”
放下电话,陆棠又奔着郊外的白家老宅去。
她骑着车,扑面来的风还裹挟着早春的料峭寒意。
可她却觉得眼眶发热,流过四肢百骸的血都带着温度,此刻能感觉到的,是京城的辽阔。
找回信件的路好长好长,比往日长太多了,像是长安街前的十条道,她在车道这头,那些信件在车道另一头,中间隔着的十条道,是要她翻山越岭才能到达的彼岸。
不过就算在遥远,她也会到达,只是或早或晚。
“表小姐,你怎么来了……还一头的汗?”
老宅的保姆把门打开,尤其惊讶。
陆棠没空解释,钻进门就直奔自己的房间。
上了大学之后,被许兮颜和梁明洲骗,她不常回白家住了,就忘了自己早就把小时候的东西全都留在这。
可当她推开门,一切的记忆,就像冻僵的人站在火炉旁慢慢复苏。
陆棠跪坐在床边的地上,弯下腰拉出里面的箱子,拉的急了,带出一阵呛人的灰尘。
“咳咳——”
她压下嗓子眼里的痒意,屏住呼吸倒出箱子里的东西,“哗啦”一声,那些童年的记忆也跟着流了一地。
这些杂物凌乱,有褪色的照片、生锈发卡、狮子大象和其他小动物的布偶、纸折的船和星星、最后才是日记本和夹在里面的信件!
找到了,找到了!
陆棠的手忍不住颤抖,翻开信件正面,上面‘陆棠亲启’的笔触稚嫩,却又隐约能窥见一丝坚挺。
就像雨后抽条的竹子。
她鼻子一酸,缓缓抖出因为岁月,折痕深到几乎裂开的信纸,扑鼻而来十几年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