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指挥车中，李文斌听着通讯器之中，传来的一声惨叫，脸色猛地一沉。
接着，画面一闪，就黑了下去。
直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张崇邦那张略显沉重，又面无表情的脸上。
李文斌坐不住了，这是要出事啊。
他连忙摁下对讲机，尝试沟通，可通讯器那边，一片寂静，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反应。
“张崇邦的电话！”
李文斌脸色铁青，冷声对方洁霞吩咐，同时摁下通讯器，吼道：“拆弹组，怎么还没赶到13楼？”
“sorry，大sir！”
“电梯被人损毁，五楼的楼道上，还被安置了一枚炸弹，请给我一点时间！”
拆弹组高级督察章在山，顶着一张中年华仔的脸，正专心致志地拆解着楼梯间的一枚拦路炸弹。
数条鱼线，像是蜘蛛网一样，把楼道封住，而这些鱼线，都连接在炸弹上。
但凡触碰到一根，就会引发爆炸。
除非能完整地拆除。
整个拆弹组，都被堵在了五楼的楼梯口。
同样的，楼顶的楼道上，也布置着这样的炸弹。
这显然，是为了阻止他们这些人上去支援。
一时半会，根本过不去。
这种复杂的炸弹，解开，最快也要五分钟以上，等到那时，13楼的人质都炸成肉泥了。
“靠！”
李文斌也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这些贼王，太可恶了！
哪里学的这么些花里胡哨的歪招。
搞不懂，这不是存心整他们警方嘛？
人质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根本不合理。
李文斌有些气急败坏，这些贼王乱来，这个题根本无解。
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焦躁。
他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从一线出生入死，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人质要救，底线又不能破。
这个局面，实在难办。
问题是，身为警务处副处长、现场总指挥，不可能纵容警员，越过底线去。
差人，必须时刻记着，自己是差人，绝对不能忘本。
如果，连他们这些差人都不遵守原则，不讲规矩，还怎么维护法律的公正？
他也不是死板的人，非常时期，可以用一些非常手段，但绝对不能过火！
况且，今天的行动是直播，影响巨大又深远。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警队就乱套了。
“大sir，张崇邦的私人电话。”
方洁霞脚步匆匆，快速递过来一个摁好号码的电话。
李文斌接过电话，听着里面的嘟嘟声。
幸好，张崇邦接了起来。
“张崇邦，我是李文斌，拆弹组已经前往支援，很快就会到。”
“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别葬送了你们的前途！”
李文斌皱着眉，眼神一片深沉，大声警告道。
“李sir，对唔住，我没得选。”
张崇邦低沉的声音传来。
两分钟过去了，拆弹组还未上来，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拆弹组一定受到了什么阻挠，根本达到不了13楼。
“张崇邦，尽人事，听天命，你是一个差人，差人要有差人的原则！”
“不可以乱来，这是命令！”
李文斌对着电话冷声吼道。
“sorry，sir！”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张崇邦决绝的说完，挂断了电话，拔掉了卡。
‘嘟嘟嘟’，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李文斌闭上双目，深叹一口气，心中十分无奈。
他现在的身份，不能支持张崇邦的选择，但能够理解他的选择。
短时间内，整栋楼里，只有章文耀和张崇邦两个组能行动。
章文耀正在21楼与其他两位贼王周旋。
13楼，想要解救人质，就只能靠张崇邦他们组了。
“madam方，立即切断十三楼所有的直播信号，绝对不能泄露半点！”
李文斌沉吟片刻，下达了指令。
“是，大sir!”
方洁霞坐到了屏幕面前，立即公共关系科的伙计，将画面，切到了21楼，章文耀的画面。
13楼，张崇邦要做什么，大家都能猜到，一旦这种画面泄露，那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电视机前，市民们都在密切关注着广昌大厦的情况。
刚刚，张崇邦等人雷霆出击，攻入1304，果敢，利落，专业的样子，让市民们看得热血沸腾。
但当发现室内人质被炸弹控制的时候，大家的心又都提了起来。
一波三折的反转，大家仿佛在看一场悬疑大片，直播效果拉满。
紧跟着，贼王季正雄被几名差人拖到外间，画面就戛然而止。
市民们看到这，一个个直想骂娘。
现在，他们根本不想看章文耀那组前往21楼支援飞虎队。
只想看，13楼紧张刺激的解救人质行动。
不断倒计时的炸药，紧迫的时间内，这些差人会怎么做？
警察职责与贼王人权之间的碰撞。
人质安全与法律底线之间的冲击。
实在太有看点了。
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一幕。
“阿敖，是时候了，让阿祖满足一下广大市民的好奇心了。”
“给大家加点料。”
陈世贤盯着屏幕，嘴角微微勾起。
与李文斌下达了相反的指令。
警方要捂盖子，他就要揭盖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爆珠嘿嘿一笑：“这么精彩的画面，只有我们欣赏，就太单调了。”
“便宜张崇邦了，又让他做了男主角。”阿荃嗤笑一声。
“我们一起看看，张sir是继续当他的正义使者，还是准备当孤胆英雄？”
阿华看着屏幕上，张崇邦的那张衰到不能再衰的脸，戏谑地开口。
“华哥，孤胆英雄？”
爆珠面露不屑：“你是准备侮辱英雄两个字吗？”
“这个扑街，只配当狗熊！”
邱刚敖冷冷地接茬。
陈世贤淡淡地道：“狗熊都抬举他了，他只配进赤柱屙屎。”
“哈哈！”
邱刚敖、爆珠、阿华、阿荃等人都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们，可不要太期待这一天了。
历史，重演。
他们来时的路，也该让张崇邦这些扑街，走一趟！
此刻，1304房内，一道微型摄像头，在厅的酒柜上方，一闪一闪地闪烁，发出微弱的光。
将整个屋内的情况，全程录像。
阿祖看着监控上的图像，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按，通过信号传输，发送给了各大媒体。
各大媒体，记者，看到画面的那一刻，表情纷纷一震，接着又是狂喜。
劲爆！
热点，绝对的热点！
港岛媒体，向来不会管警方的死活，他们只要收视率。
很快，所有媒体，争相开始转播这精彩的一幕。
“我靠！”
“我就去上个厕所，发生了什么，这是我们这些普通市民能看的内容吗？”
茶馆内，一名古惑仔刚从厕所出来，看到大家围在电视机前，凑了上来。
画面又重新切回了1304。
这一次，居然还不是第一视角。
而是第三视角。
屋内所有的情况一览无余。
大白鲨拖拽着受了枪伤的季正雄，将人一把推倒在地。
抬起脚，用铮亮的靴子，踩在了对方的伤口上，瞪着眼睛逼问：“我再问你一遍，密码？！”
“什么密码，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密码！”
季正雄痛得脸都扭曲变形了，身体缩成大虾，嘶吼道。
“嘭嘭嘭！”
大白鲨一通组合拳，疯狂地对季正雄拳打脚踢，打得对方闷哼连连。
“密码是什么，快说！”
大白鲨打累了，拽住季正雄的头发向后一拉，将人肿胀的脸拉成吊梢眼外星人，厉声喝问。
“啐，你们非法刑讯，我，我，我要投诉你们！”
季正雄吐出一口血水，瞪着眼珠子，恨恨地威胁。
“继续！”
张崇邦靠在门框上，仍旧面无表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砰砰砰！”
吕思慧拖着棍子，走上前来，乱棍砸下，对着季正雄一通热情地照顾。
其余两名伙计，也冲上来，混合乱打，下手毫不手软。
“别打了，别打了。”
季正雄狼狈地趴在地上，被踹过来，踢过去，哀嚎着，不住地叫唤。
张崇邦手轻轻一抬，大白鲨和吕思慧就停止了殴打。
他盯着季正雄，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再问：“密码！”
“我，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炸弹的密码是什么。”
“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要密码，你们找张世豪，找叶国欢要去，逮着我一个人搞，过分了啊！”
季正雄一副苦瓜脸，委屈爆表，槽点满满，说出了真心话。
作为千面贼王，他用各种各样的身份在各地犯案，撒谎更是家常便饭。
可是，现在说的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绝对都是大实话。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真实过。
季正雄坦诚求饶的样子，在张崇邦眼里，却成了冥顽不灵，拒不配合。
“老三样！”
张崇邦眼神阴冷，对大白鲨等人下令，让伙计们，对季正雄用警队惯用的几个手段。
倒吊，烧阴，头发水……
电视面前，市民们一阵哗然。
虽然，警队刑讯逼供，他们早有耳闻，据说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让人生不如死。
可那毕竟停留在‘据说’的层面上，没有多少人眼见为实。
即便身边有人经历，大家也很难感同身受。
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蛋碎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痛过生产，等于同时踩断十二根肋骨那么痛。
但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完全无法共情。
即便身边的弟兄，碎了。
搞不好还会安慰一句，没事的，大不了当姐姐嘛。
同样的，警方这些手段，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曝光，这对于警队的和公正，是毁灭性的打击。
电视中的画面，无疑将整个警队的黑暗之处，放到了阳光下。
更何况，现阶段的港岛市民，习惯了鹰式法律，讲究人权。
罪犯，也是有人权的嘛。
执法者滥用权力，会让大家产生危机感，感觉法律由这样一群人守护，很危险。
在法院没判刑之前，差人抓捕的，只能叫疑犯。
万一，没犯罪的人，被抓，却屈打成招呢？
这让大家心中涌起了愤然，感觉这些差人，手段恶劣，有些过了。
此刻，大白鲨等人，一番手段下去，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季正雄被折磨得不人不鬼，但是连一个数字都没透。
因为，他根本没得透。
两分五十九秒，两分五十八秒，两分五十七秒……
炸弹上的倒计时不断地跳跃。
里屋里面，蓝可盈压抑恐惧的低声啜泣。
其余八名人质的崩溃，痛哭流涕，嚎叫的声音，不断钻进张崇邦的耳朵。
他的耐心被耗尽，整个人越来越暴躁。
“嘭嘭嘭嘭！”
张崇邦一言不发，牙关紧咬，一个健步冲了上来，把季正雄当成沙包，拳头如雨点般砸下。
“我说，我说！”
季正雄被打崩溃了，进气多，出气少，十分虚弱。
为了保命，敷衍地报了一串密码：“密码是87654321！”
“扑你老母！”
张崇邦瞬间怒了，愤然拽住季正雄，一把摁在了椅子上，掐住脖子，死死摁住：“密码是六位数，你报八位！”
“你要害死大家吗？”
张崇邦的表情逐渐变得骇人，目眦欲裂，凶戾地对大白鲨道：“上水刑！”
大白鲨立即拿出手帕，浸湿，盖在季正雄脸上，同时接过来一盆水。
‘水刑’是把犯人放成脚高头低的姿势，脸上盖上手帕，然后把水不断地倒在脸上。
这样，会让犯人，产生一种快被溺死的感觉，水不断地涌入，但手帕又能防止人把水吐出来，十分痛苦。
“哗啦啦！”
水不断地浇下，季正雄疯狂地挣扎起来，头不住地摆动，手指死死扣住凳子，用力地挣扎，让他的指甲盖翻开，一片血肉模糊。
在濒临窒息的一瞬间，张崇邦突然揭开毛巾。
空气猛然涌入季正雄的胸腔。
“嗬、嗬……”
季正雄的胸腔传来风箱般的轰鸣，他张大嘴巴，眼睛充血，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咳咳咳咳咳……”
接着则是猛烈的咳嗽，因为，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喉咙里面水的呛入。
他咳得面红耳赤，嘴唇发紫，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密码！”
张崇邦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发疯般地摇晃着季正雄，大声质问。
“密码，去他妈的狗屁密码！”
季正雄头疼欲裂，在心中痛骂一声。
濒临死亡的水刑，让他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这些傻逼差人都不会相信的。
再这么下去，还没等到审判，就已经被这些差人玩死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的眼神瞬间一片阴霾，充满了杀意。
“你，你过来，我告诉你。”
季正雄嘴唇微动，喃喃开口。
张崇邦刚刚一靠近。
“密你妈，老子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季正雄狂吼一声，震得张崇邦的耳膜都要穿孔了。
接着他突然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狠狠地一口咬在张崇邦耳朵上，彻底疯狂。
季正雄犹如比特犬一般，任凭张崇邦雨点般的拳头落下，也不松口。
主打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
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白鲨和吕思慧，看到自家老大被人咬住，脸色猛变，冲了上去，暴力殴打，试图将两人分开。
“啊！”
突然，张崇邦一声惨叫。
“咚！”
季正雄倒了下去，两人终于分开。
不过，代价是张崇邦的一只耳朵。
只见，季正雄双目凸起，眼球上血丝遍布，脸上毫无血色，但嘴里死死咬着一只耳朵。
鲜血糊满了他的脸。
表情僵硬又诡异，一动不动。
张崇邦、大白鲨、吕思慧等人瞬间僵住，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
“死，死了……”
大白鲨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季正雄的鼻息，嘴唇微微一颤，轻声开口。
轰！
这个判断，如同一道惊雷，将所有人都给炸麻了。
他们杀人了……
重点是，杀了人，还没得到密码。
希望，破灭了！！
没有密码，还怎么救人？！
一分十秒，一分九秒，一分八秒……
炸弹上的时间，不断地跳跃，随时都要爆炸。
“不，不，别这样对我！”
张崇邦立即冲进里面的房间，冲向蓝可盈。
他不顾脸上鲜血淋漓，耳朵上撕裂般的疼痛，颤抖着手，摆弄起炸弹。
“没时间了，阿邦，你走啊，你走啊，照顾好自己。”
蓝可盈心疼地看着张崇邦这样，满脸是泪的催促。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我一定能把你救出去的。”
张崇邦一个大男人，涕泪横流，哭得一塌糊涂。
60秒，59秒，58秒……
滴滴！
时间到达55秒的时候，突然，炸弹下方弹出一张纸条。
密码：645679！
张崇邦握着纸条，激动万分：“是密码，是密码，有救了！”
众人全都狂喜。
“快，快输入密码，救我们啊！”
八名人质，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对张崇邦道。
“好，我现在就来救你们。”
张崇邦握着密码纸，走向人质。
可才走了两步，脚步却是一顿。
他的愣在原地，表情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般精彩，一动不动。
像是看到了什么内容。
“邦主，你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救人啊！”
大白鲨看着已经跳到四十二秒的时间，慌张地催促。
“救，救哪边？”
张崇邦看着密码条，目光看向蓝可盈，又看向八名人质，目光呆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