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吃痛,发出一声轻呼。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却丝毫不见怒意,反而带着一丝羞赧与感激。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鹂出谷。
“本姑娘叫富察素音,公子怎么称呼?”
富察素音?
陆准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女真人?
他这才真正抬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果然穿着一身利落的湖蓝色女真骑装,勾勒出高挑玲珑的身段,与寻常大雍女子的温婉截然不同。
皮肤白皙胜雪,许是刚才受了惊吓,脸颊透着一抹红晕。
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倾慕。
确实是个美人,带着东北儿女特有的英气与明媚。
“陆准。”
他淡淡报上名字,并未多言。
这时,福宁已经将那受惊的孩子交还给了匆匆跑来的父母,快步走到陆准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
“九爷,您没事吧?方才吓死奴才了!”
福宁上下打量着陆准,生怕他刚才那一下受了伤。
陆准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走吧,正事要紧。”
他没再看那富察素音一眼,转身便要带着福宁往马市深处走去。
“公子,我该去哪儿找你?”
“有缘自会相见!”
陆准没有回头,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富察素音眼前一亮。
缘分……
“格格!”
“格格您没事吧!”
就在此时,一男一女两个同样作女真打扮的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当先的女子焦急地扶住富察素音。
富察素音连忙摆手。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
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陆准离去的背影。
“方才是一位英俊的白发公子救了我!”
跟在后面的年轻男子,面容与富察素音有几分相似,此刻却板着脸,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妹妹!阿玛还在驿馆等着我们收拾东西回去呢!你怎么又乱跑!”
男子正是富察素音的兄长,富察克齐。
富察素音闻言,顿时垮下了脸,不情愿地嘟囔道。
“三年才来京城朝贡一次,我还没玩儿够呢……”
“真想永远留在京城……”
富察克齐脸色更沉。
“再不听话,以后就不带你来了!”
“快回去!”
“哦……”
富察素音不甘心地应了一声,又忍不住朝着马市里,陆准消失的方向,投去恋恋不舍的一瞥。
那白发的身影,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上。
随后,她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兄长和侍女,离开了喧闹的马市。
另一面,陆准带着福宁,径直走向马市深处,那里集中了品质更好的马匹。
空气中马粪与草料的气味更加浓郁,夹杂着商贩们粗犷的吆喝声。
陆准目光扫过一排排被拴着的骏马,偶尔停下脚步,伸手摸摸马的骨架,看看牙口。
他不需要那些样子货,要的是能支撑长途跋涉,耐力与速度俱佳的良驹。
“这六匹,包起来。”
他最终指向几匹看起来并不起眼,但筋骨强健,眼神沉稳的北方马。
福宁上前,与那马贩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三万两白银的价格敲定。
接着,陆准又去挑选马车。
他没有选那些华而不实的,而是看中了几家车行打造的,车厢宽大,轮轴坚固,明显是为了长途行进而设计的车辆。
“这种车,来二十辆。”
福宁再次上前交涉,又花去了一万两白银。
福宁看着这大手笔,忍不住低声问道:“九爷,咱们……用不了这么多马车吧?”
陆准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辽东苦寒,路途遥远。”
“那些属官的家眷,多是妇孺老弱,经不起颠簸。”
“既然跟了本王,总不能让他们连赶路都受罪。”
福宁心中一动,看向陆准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这位九爷,看似冷漠,心地却比谁都善良。
……
皇宫,养心殿。
宛妃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正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纤纤玉指捻着,送到太和帝嘴边。
“陛下,尝尝这个,刚从西域进贡来的,甜得很。”
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带着刻意的讨好。
太和帝张嘴接了,慢慢咀嚼着,目光却落在手中的一份奏折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宛妃见状,柔若无骨地靠了过去,吐气如兰。
“陛下,您看……志儿也渐渐大了,懂事了许多。”
“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给他定个名分了?”
她口中的“名分”,自然指的是储君之位。
太和帝放下奏折,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爱妃,此事不急。”
“志儿年纪尚幼,心性未定,过早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反而不是好事。”
“你看看他那些皇兄,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现在立他为储,只会给他招来无尽的麻烦与嫉恨。”
宛妃脸上笑容微僵,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又不敢过分强求,只能讪讪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妾心急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胡荣盛细微的通报声。
“陛下。”
胡荣盛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份薄薄的文书。
“吏部刚送来的,关于辽王府属官调任的名单,请您过目。”
太和帝接过文书,随意展开。
当他看到牛永利、苗勇、钱谭、赵文辉、马青衫等一连串名字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些人……他有些印象,似乎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份调令,是谁让吏部发的?”
胡荣盛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声音平稳无波。
“回陛下,是柳相派人去吏部传的话,让尽快办理的。”
“柳承志……”
太和帝看着文书上那一串名字,神情有些错愕。
他当然认得这些人。
都是些不肯低头的硬骨头,或是才华有余却不懂钻营的蠢材。
柳承志把这些人都塞给老九,倒也符合他一贯的手腕。
既是废物利用,也是一种变相的羞辱。
旁边,宛妃纤细的手指轻轻替太和帝揉捏着太阳穴,柔声细语。
“陛下,柳相也是为了辽王着想吧。”
“辽东那地方偏远,多带些人手总是好的。”
她的话说得温婉,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这都是些主动找她投诚,她还得看心情决定要不要的废物。
将他们都发配辽东,必定会成为陆准的拖累。
如此一来,陆准就更没有机会翻身了。
太和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将文书随手扔在御案上。
“他倒是会做人情。”
胡荣盛始终低垂着头,转移话题道:“陛下,九殿下明日便要启程离京。”
“您……是否要去城门外送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