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依言,快步走到车队前方,对着领头的几名车夫低声吩咐了几句。
车夫们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调转了马头,驱赶着马车,缓缓驶离了宽阔平坦的官道,拐上了一条相对偏僻、通往北郊皇陵方向的小路。
北城门外,官道旁边的树林里。
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阴影之中,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渐渐远去的车队。
直到最后一辆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分毫时。
那身影才满脸泪痕地缓缓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福寿。
他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无比的坚定与决绝。
下一刻,他猛地撩起衣袍,朝着那个方向,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咚!
咚!
咚!
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殿下!”
福寿抬起头,声音哽咽道:“殿下一路珍重,奴才……奴才定会带着大家完成您交代的任务,绝不会让您失望!”
“奴才……等着您……等着您王者归来!”
“君临天下!”
说完最后四个字,他再次深深地叩首。
良久,福寿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空旷的道路,眼神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内敛。
转身,他毫不犹豫地没入了身后的密林之中,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时近正午,烈日当空。
陆准一行队伍缓缓停在了皇陵外围。
高大肃穆的石牌坊矗立,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殿宇轮廓。
几名身着铁甲,手持长戟的禁卫军士卒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去路,眼神锐利如刀。
福宁连忙从车上下来,上前交涉,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
然而禁卫军统领只是冷冷地一摆手。
“皇陵禁地,闲人免入!”
福宁还想分说,他身后的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了。
陆准弯腰走下马车。
禁卫统领的目光落在陆准脸上,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九……九殿下”
他失声惊呼,目光死死盯着陆准那头雪白的长发。
“您的头发……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月余未见,九殿下的头发,竟然全都变成了白色。
简直是骇人听闻。
陆准微微抬眼,掠过禁卫统领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此事说起来,一言难尽,本王此去辽东就藩,路过此地,特来拜祭皇祖母。”
提及太后,禁卫统领脸上的惊骇稍稍收敛,多了几分复杂。
他虽然不明白九皇子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但太后当年在宫中颇有贤名,对下人也算宽和。
他犹豫了一下,与其他几名禁卫低声商议了几句。
片刻后,他回过身,对着陆准微微躬身。
“殿下请随我来。”
“太后陵寝在福陵那边。”
陆准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带着福宁,跟在禁卫统领身后,朝着皇陵深处走去。
福陵的位置偏僻,规制也远不如其他几处帝后陵寝宏伟。
陆准屏退了禁卫,独自一人走到墓碑前。
福宁默默上前,点燃三炷清香,恭敬地递给陆准。
陆准接过香,插在墓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
他撩起衣袍,缓缓跪倒在地。
咣咣咣!
陆准一连磕了三个头,额头与冰冷的青石板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起头,望着墓碑上那熟悉的封号。
眼中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皇祖母。
您本该与皇爷爷同葬一处,享万世供奉。
却因父皇的厌恶,被孤零零地安置在此。
这不公。
这委屈。
孙儿记下了。
您等着。
总有一天,孙儿会回来。
会亲自将您迁回属于您的位置。
让这天下,再无人敢轻慢您分毫!
他在心中无声地立下重誓,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底。
原本太后不过是先帝的宠妃,因为没有诞下子嗣,所以一直没有封后。
但是先帝驾崩前,却留下了旨意,以后太后薨了,与帝合葬。
可是太和帝对太后极其厌恶,所以在太后薨逝后,并没有遵从先帝旨意,将她与先帝合葬。
反而给安排在了先帝的侧面,并且太和帝将自己的母妃给挪到了先帝的棺椁之内,与其合葬。
太和帝要让太后日夜看着,跟先帝合葬的人,是他的母妃,而不是她这个太后。
其中羞辱之意,昭然若揭。
许久,陆准才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回到马车上,陆准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
车队再次启动,沿着崎岖的小路,继续朝着东北方向,缓缓行去。
……
与此同时。
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虎头山。
官道两侧的密林之中,潜伏着数十条身影。
这些人个个手持兵刃,面带凶悍之色,正是盘踞此地的黑风寨土匪。
正午的太阳毒辣,林中闷热难当,蚊虫嗡嗡作响。
这群土匪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二当家铁牛。
他走到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龙面前,瓮声瓮气地问道。
“大哥,这都什么时辰了?那辽王的车队怎么还没来?”
“兄弟们都热成狗了!”
“金主的情报是不是有误啊?按道理说,他们就算爬也该爬到了吧?”
“毕竟从京城到虎头山,也不过一百里。”
被称作大哥的独眼龙,正是黑风寨的大当家独眼。
他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眯着看了看空旷的官道,又抬头望了望天色。
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心烦。
为了确保不出岔子,他一大早就带着兄弟们跑过来埋伏了。
毕竟是万两银子的大单,他们在这抢两三年都抢不到这么多钱。
可谁知这都正午了,连辽王的影子都没看到。
沉吟片刻,他冷哼一声。
“慌什么!”
“再等等!”
独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语气笃定的说道:“谁他娘的会花一万两银子,就为了耍咱们玩儿?”
“肯定是那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哥儿,路上磨磨蹭蹭,行程慢了!”
“给老子耐心等着!”
“他们,一定会从这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