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了虎头山连绵的峰峦。
官道两侧的密林深处,暑气未消,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
草叶间,蚊虫嗡嗡作响,不知疲倦地骚扰着潜伏在此的数十条身影。
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紧贴在皮肤上,粘腻得令人烦躁。
黑风寨的土匪们已经在这里窝了大半天。
从黎明破晓等到暮色四合,连个像样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少土匪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
先前那股子准备大干一场的凶悍劲儿,已经被饥饿与等待消磨得差不多了。
二当家铁牛烦躁地抓了抓满是汗水的脖颈。
走到独眼面前,瓮声瓮气地抱怨。
“大哥,这都黑灯瞎火了,那辽王的车队八成是走了别的道儿!”
“咱们弟兄们可都饿着肚子呢,总不能在这儿喂一晚上蚊子吧?”
独眼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狠狠瞪了铁牛一眼。
“慌个屁!”
“那可是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
“都给老子忍着,等这单做完了,老子带你们去抢几个娘们儿玩玩。”
“要我说,肯定是那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哥儿,路上磨磨蹭蹭,耽搁了时辰!”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不来,老子亲自带人摸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放哨的土匪连滚带爬地从林子外围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
“大哥!来了!来了!”
“官道上好像有动静,听着像是有不少马车!”
独眼精神一振,猛地站起身。
“来了!”
“都给老子准备好!抄家伙!”
“记住,按计划行事,男的杀了,女的……”
他话还没说完。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旁边响起,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啊!!”
所有土匪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刚才还在抱怨的二当家铁牛,此刻正捂着屁股,原地蹦起三尺高,脸上的横肉扭曲得不成样子。
“蛇!有蛇!咬我屁股了!!”
他一边跳脚一边嚎叫,那声音简直撕心裂肺。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一条斑斓的毒蛇正死死地挂在铁牛肥硕的屁股上,蛇头深陷。
“妈呀!蛇!”
“快跑啊!”
原本还算严整的埋伏阵型瞬间土崩瓦解。
土匪们如同见了鬼一般,吓得魂飞魄散,怪叫着四散奔逃,生怕自己也成了毒蛇的目标。
树枝被撞断,草丛被踩踏,林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都他娘的给老子回来!”
独眼气得肺都要炸了,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对着逃窜的手下们怒吼。
“一条蛇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银子不想要了?”
“回来!都给老子回来干活!”
然而,恐惧早已战胜了贪婪,他的吼叫声被淹没在混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中,根本没人听他的。
就在这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之中,官道上缓缓驶来一队人马。
火把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为首的正是富察素音和她的兄长富察克齐,以及几名女真护卫。
他们勒住马缰,看着前方密林里那混乱不堪、人影乱窜的景象,都愣住了。
火光映照下,只见一群人捂着屁股跳脚,没头苍蝇似的乱跑的,还有个独眼龙气急败坏地挥刀乱砍的。
“前面是怎么回事?”
富察素音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探头探脑地想要看个究竟。
她下意识地想催马上前,派个护卫过去问问情况。
“别去!”
富察克齐一把拉住了她的缰绳,脸色凝重。
“这荒郊野岭的,前面那动静不对劲。”
“看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好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绕路走。”
富察素音望着远去的车队,轻轻点头。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道孤寂的白发身影。
京城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三日后。
皇宫,流华宫内。
往日里珠光宝气、华丽无比的寝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焦躁。
宛妃穿着一身绣着金丝凤凰的华贵宫装,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眼中的焦虑。
她来回踱步,精致的妆容也显得有些凌乱。
“黑风寨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宛妃猛地停下脚步,语气尖锐地质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太监。
“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那个小畜生……死了没有?!”
老太监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颤抖得厉害。
“娘娘恕罪……奴才……奴才还没收到消息……”
“黑风寨那群废物!”
宛妃怒骂一声,一把扫落桌上的茶具,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本宫花了那么多银子,养他们这么久,关键时刻,竟然连个陆准都杀不死!”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老太监吓得浑身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细微的通报。
“娘娘,小顺子回来了。”
宛妃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连忙喝道:“快!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灰色太监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快步走进殿内,跪倒在地。
“奴才给娘娘请安。”
“怎么样?”
宛妃迫不及待地问道,语气急促。
“黑风寨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回娘娘……黑风寨……黑风寨的人,好像……好像扑了个空……”
“扑了个空?”
宛妃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什么叫扑了个空?”
“那个小畜生呢?”
“他现在在哪儿?”
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说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奴才只知道,黑风寨的人扑了个空,没……没截到辽王的车队……”
“废物!”
宛妃再次怒骂一声,胸口剧烈起伏。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那个小畜生,还真是命大!”
“不过,没关系……”
“本宫有的是手段,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老太监颤巍巍地捧上了笔墨纸砚。
宛妃走到桌案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