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隆昌那张横肉丛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陆准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窝。
砍藩王？
他再跋扈，再是辽东的土皇帝，也不敢担这个罪名。
那可是谋逆！
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更被说众目睽睽之下，他跟赵尔炎两个人，就算把陆准砍死了，也没办法将他们全部灭口。
但凡跑了一个两个，把这事儿宣扬出去，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太和帝就算是不喜欢陆准，但是为了维护皇族颜面，也得把他给看了。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一僵，进退不得。
浓烈的杀意与一道不易察觉的惊惧，在他眼中剧烈交战。
他又看了一眼赵尔炎，不断的给他使眼色。
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
倒是赶紧给老子个台阶下啊。
赵尔炎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生怕周隆昌这个莽夫一时冲动，真的拔刀。
那事情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这时，他看到了周隆昌递过来的眼色。
连忙抢上前，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陆准连连作揖。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
“周都护他……他绝无此意！”
赵尔炎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周隆昌使眼色，后背的衣服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都护大人也是……也是因为痛失义子，一时悲伤过度，方寸大乱，这才……这才冲撞了王爷。”
“还请王爷看在他痛失亲人，又镇守边疆多年的份上，饶恕则个……”
他转头看向周隆昌，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是吧，都护？”
周隆昌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赵尔炎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但这个台阶，他下得憋屈至极。
他堂堂辽东都护，何时受过这等气？
可陆准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让他心底发寒。
尤其是那句“连本王也一起砍了吗”，更是点醒了他。
杀了唐文龙，是跋扈。
但若是对藩王动刀，那就是找死。
周隆昌死死盯着陆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是……是臣……失仪了。”
“还请……王爷……原谅。”
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充满了不甘与屈辱。
牛永利等人见状，心中那股怒火稍稍平复，但看向周隆昌的眼神依旧不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的时候。
陆准接下来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跪下。”
什么？
庭院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抬头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准。
牛永利瞪大了眼睛。
钱谭倒吸一口凉气。
赵文辉更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跪下？
让辽东都护周隆昌，给一个无权无势，形同流放的藩王下跪？
这位殿下……是不是疯了？
这辽东是什么地方？
周隆昌在这里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手握兵权。
说句难听的，他今天就算真把陆准给宰了，随便找个女真部落当替罪羊，再往京城递个折子，这事都能压下去！
可现在，陆准竟然让他跪下道歉？
周隆昌也愣住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张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眼中凶光毕露。
“你说什么？”
陆准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杀意，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本王说，跪下。”
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周隆昌，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陆准的身形比周隆昌单薄许多，气势却丝毫不弱。
“周都护不是要道歉吗？”
“那便拿出点诚意来。”
陆准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和周隆昌、赵尔炎能听见。
他微微侧头，凑到周隆昌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吐出冰冷的字句。
“否则……”
“本王不介意，立刻修书一封，快马送回京城。”
“将今日周都护擅闯王府，掀翻宴席，咆哮质问，意图拔刀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宛妃娘娘。”
周隆昌的瞳孔猛地一缩。
“本王倒是很想看看……”
陆准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却更显森寒。
“宛妃娘娘，是更看重你这个拥兵自重、目无皇室的表舅……”
“还是更看重她儿子，十二皇子的前程？”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周隆昌的天灵盖上！
他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准。
这个病秧子……这个被所有人视作废物的九皇子……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用宛妃和十二皇子来威胁自己？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赵尔炎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拉了拉周隆昌的衣袖，低声道：“大人！十二皇子！大局为重啊！”
周隆昌的脸色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
牙齿咬得嘴唇都快渗出血来。
滔天的怒火与屈辱，最终还是被对未来的恐惧，对宛妃的忌惮所压倒。
他死死地盯着陆准，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最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这位在辽东说一不二，杀人不眨眼的都护大人，双膝一软。
“噗通”一声。
重重地跪在了陆准面前的泥土地上。
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周隆昌……有罪！”
“请……王爷……恕罪！”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屈辱。
整个辽王府，落针可闻。
牛永利、钱谭、赵文辉等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周隆昌，又看看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的陆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仿佛在做梦。
“我的天……都护……真跪了？”
一个年轻的属官子侄，忍不住小声惊呼，连忙被旁边的长辈捂住了嘴。
“殿下……殿下竟然逼得周隆昌下跪……”
钱谭喃喃自语，看向陆准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这……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九殿下吗？”
牛永利只觉得喉咙发干，他看着陆准那并不高大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殿下，手段竟如此狠辣决绝！
一言不合，就逼得辽东土皇帝当众下跪。
他们之前的担忧，简直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