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宛妃怎么可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在辽东扎根。
不对,虎头山,黑风寨?
若不是要去祭拜太后,绕路而行,没准他们还真要被埋伏。
“你与周隆昌见过?”
陆准的声音打断了小太监的哭诉。
小太监闻言一愣,随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
“见过,见过,奴才见过的!”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周都护……周都护以前进京述职的时候,见过奴才几次!”
“周都护每次还……还会给奴才带些辽东的特产……”
陆准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他缓缓蹲下身,与小太监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平视。
“本王现在,让你为我办件事。”
陆准声音冰冷道:“办成了,本王可以放你远走高飞,还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
小太监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若是不听话……”
陆准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你应该知道下场。”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小太监吓得浑身一激灵,刚刚升起的希望差点被浇灭。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个“不”字,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为殿下办事!”
小太监涕泪横流,拼命地表着忠心,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求殿下给奴才一条活路,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陆准见状,就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小药丸。
药丸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苦是腥的气味。
他捏着药丸,缓步走到小太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张嘴。”
冰冷的两个字,不带丝毫感情。
小太监瞳孔骤缩,疯狂地摇头,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挤出,充满了绝望。
陆准没有耐心。
他伸出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捏住了小太监的下颌,迫使他张开了嘴。
黑色的小药丸被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顺着喉咙滚落。
“咳……呕……”
小太监干呕了几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这药丸,名为‘伸腿瞪眼丸’。”
陆准松开手,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内容却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七日之内,若无本王独门解药,便会毒发。”
“发作之时,先是腹内绞痛,如万蚁噬心,随后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亡。”
小太监闻言,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裤裆处传来一股骚臭味,竟是吓尿了。
“求殿下给奴才解药!奴才一定为殿下办好差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准俯下身,凑到小太监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交代了几句。
小太监一边听,一边如同捣蒜般疯狂点头。
交代完毕,陆准站起身,对着旁边的马青衫挥了挥手。
“松绑,放他走。”
马青衫依言上前,利落地割断了绳索。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跄着冲出柴房。
看着小太监狼狈逃窜的背影。
马青衫皱起了眉头,走到陆准身边,低声问道:“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
“此人反复无常,万一他阳奉阴违,或是回去向周隆昌告密……”
“要不要属下派两个弟兄,暗中盯着他?”
陆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不必。”
“对于这种狗奴才而言,忠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比起虚无缥缈的忠诚,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银钱的贪婪,更能驱使他们。”
“他不敢不听话。”
陆准转过身,目光落在马青衫身上。
“苗勇那边,应该已经挑出了一百名女真青壮。”
“以后,这支护卫队,就交由你来统领操练。”
马青衫闻言,眼神一凛,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与郑重。
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道:“殿下信任,属下定不辱使命!”
“必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忠于殿下、悍不畏死的精锐!”
陆准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回到那间简陋的书房,陆准关上门,走到桌案前。
他拿起一支半秃的毛笔,蘸了些劣质的墨汁。
凝神片刻,他开始在纸上书写起蜂窝煤的制作方式。
只是他不再是模仿宛妃那矫揉造作的笔迹,而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简体字。
如此一来,只需要教自己心腹认得就可,也不用担心配方被偷。
毕竟被偷了,他们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如今已是十月,辽东的冬天,来得早,也格外漫长。
取暖,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传统的烧柴或者直接烧原煤,不仅效率低下,烟气还容易导致中毒。
而蜂窝煤,燃烧充分,热量持久,烟气也相对较小。
若是再配上他记忆中东北农村常见的火炕。
那简直是绝配!
而且这种廉价、高效、相对安全的取暖方式一旦推广开来,带来的利润将是天文数字。
想到这里,陆准放下笔,又取过一张新的草纸。
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一个结构相对复杂的示意图。
灶台、烟道、炕面……正是火炕的基本构造。
他画得很仔细,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准。
这不仅仅是一张图纸,更是他改变辽东,乃至撬动整个北方格局的起点。
有了煤,有了蜂窝煤,再有了这火炕。
这个冬天,辽东或许将不再那么难熬。
也是他在辽东扎稳根基的第一步。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叫好的声音,吸引了陆准的注意力。
前院里,几名属官的家眷正聚在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人群中间的蓝樱。
而孩子们则在一旁追逐打闹。
她们大多是妇人,陆准给了他们三天假,所以每个人都显得轻松无比。
脸上也没有了之前谈辽色变的神情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蓝樱正挽弓搭箭。
她神情专注,眼神锐利,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响。
就在这时,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低矮的屋檐下飞过。
蓝樱的眸子猛地一凝。
咻!
弓弦骤响,清脆如裂帛。
离弦的箭矢化作一道乌光,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正中一只飞得最快的麻雀。
那只倒霉的麻雀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便直直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没了动静。
“好!”
一声清朗的喝彩,突兀地响起。
陆准不知何时站在了庭院的廊下,正轻轻拍着手掌。
然而,陆准这声喝彩,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那些属官家眷的耳中。
她们脸上的那点闲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妇人,都拉着自己的孩子。
朝着陆准的方向,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殿下恕罪!”
“我等放纵逾据,失了仪态,求殿下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