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拍了拍赵文辉沾满尘土的肩膀。
“这里就交给你了。”
“照顾好这些工人弟兄,吃食上别吝啬,让他们顿顿都能吃饱。”
赵文辉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用力点头。
“殿下放心。”
“有臣在,保证让他们干活有力气,心里也舒坦。”
陆准又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转了一圈,看着一处处拔地而起的地基墙体,这才转身,朝着锦城县衙的方向走去。
衙门口,几个穿着号衣的捕快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墙根晒太阳。
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尤其那头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的白发。
几人都是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躬身行礼。
“参见辽王殿下。”
陆准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但他脚步未停,径直跨过了那道略显陈旧的门槛。
衙门内堂,比之外面的破败要整洁了不少,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打理。
苗勇正站在一张铺着地图的宽大桌案前。
围着他的,是几个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的庄稼汉子。
他们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区域,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看见陆准进来,苗勇脸上一喜,连忙放下手中的炭笔,快步迎上前来,恭敬地行礼。
“殿下。”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陆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他自己则走到旁边一条落了灰的长凳上,随意坐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苗勇见状,也不再拘谨,转身回到桌案前,继续方才的话题。
只是他脸上的神情,明显带着几分焦急与不解。
“这辽东之地,如此广袤肥沃,为何就不能种水稻?”
他指着地图上靠近水源的几片区域,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只要开垦荒地,引水灌溉,难道还种不出来?”
一个看起来年纪最长,头发花白的老农闻言,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苗大人,真不是咱们不乐意种。”
他伸出粗糙黝黑的手指,比划着说道:“您瞅瞅咱辽东这旮沓,一年到头也没几个热乎天。”
“那稻子是个金贵玩意儿,打育苗到抽穗儿,得多老长的热乎天儿才够哇!”
“咱这儿呢,好不容易开春儿了,刚缓过点儿劲儿,指不定啥时候歘一下就来个倒春寒,那秧苗儿才下地,一冻,全完犊子了!”
旁边另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跟着“嗯哪嗯哪”点头。
瓮声瓮气地接茬儿道:“还有这水的事儿呢。”
“瞅着河挺多是吧?可真到那旱天儿啊,河里那点儿水,浅得都能看见王八犊子了!哪够浇那么大片儿的稻田呐?压根儿不够使唤的!”
“再说这土。”
老农抓起桌角放着的一小撮土坷垃,捻了捻。
“是,咱们这儿的土,黑是黑,可粘性贼拉大,不像南边那水田里的泥,松软肥沃。”
“那稻子根儿,它扎不深呐,咋长得壮实?”
“就算老天爷照顾,让它活下来了,结那点儿穗子,也是瘪的多、饱的少。折腾那半天,还不够费那劲儿的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辽东不适合种植水稻的原因。
掰开了揉碎了,说得清清楚楚。
都是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经验,绝非虚言。
苗勇听得眉头紧锁,脸上的焦急之色更浓。
他本想着引进关里的水稻,尽快解决辽东的粮食问题。
没想到,现实竟然如此残酷。
“种个地,有这么难吗?”
这时,陆准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
众人听到陆准说话,纷纷看了过去。
几个农民面面相觑,虽然这位辽王殿下身份高贵。
可种地这种事儿,他们这些老庄稼汉子,才是行家。
“殿下,您是金枝玉叶,没咋下过地吧?”
一个老农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这地里的活计,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得实打实地干,才能知道门道。”
另一个老农也跟着附和,语气带着一丝不气。
苗勇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几个农民怒喝道:“放肆!”
“殿下面前,岂容你们这般无礼!”
“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几个农民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陆准摆了摆手,示意苗勇不必动怒。
“无妨。”
他走到几个农民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种地嘛,讲究的是经验,是传承。”
“几位老哥都是种田的好手,我敬佩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不过,我知道一个方法,你们按照这个方法去做,明年准能种植高产。”
陆准顿了顿,保守道:“亩产保底,也得有个三百斤吧。”
他心里想着藤原长作改良了东北大米,不但让其口感好,产量还高。
当时藤原长作弄了二十七亩试验田,虽然遭遇了灾害、暴雨、低温等不利因素,但是最终得到产量八百零五斤。
当时他还查过这方面的资料,了解改良种植的方法。
若非他也不敢保证现在的黑土地能不能种出这些。
他就直接喊八百零五斤了。
众人听到保守三百斤,全都震惊了。
中原的良田,亩产的最高记录也才二百六十斤。
这辽王殿下,莫不是在说胡话?
这时,那些农民纷纷言语质疑,毕竟陆准要是说的是真得,那他们种这么多年地算怎么回事?
“殿下,您这话说的……俺们可不爱听。”
那老农撇了撇嘴说道:“种了一辈子地,也没见过亩产三百斤的,你搁这儿忽悠谁呢?”
“就是,三百斤?你当是喂驴的野草啊?那玩意儿随便种种,都能打这么多。”
另一个老农也跟着嚷嚷,语气里充满了不屑,“种地这玩意儿,靠天吃饭,殿下您说得轻巧,真要能亩产三百斤,那俺们还用在这儿刨食儿?”
“早都成地主老财了!”
“殿下,俺们知道您是好心,可这牛,也不能吹得太离谱啊!”
陆准笑着看着他们,对于这些质疑,他早有预料。
“要不要打个赌?”
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