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东镇闻言,脸上那份焦灼稍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殿下!”
“殿下不仅不怪罪小女冲撞,反而还如此费心……”
他再次对着陆准深深一揖,声音都有些哽咽。
“殿下仁德,臣……臣无以为报!”
富察克齐也连忙跟着行礼,心中对这位年轻辽王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陆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找到人要紧。”
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朝着府门外走去。
蓝樱看了富察东镇父子一眼,但还是快步跟上了陆准的步伐。
四名女真护卫如同沉默的磐石,紧随其后,护卫着他们的王离开。
富察东镇和富察克齐站在原地,目送着陆准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府门之外。
消失在讷殷城略显破败的街道尽头。
“阿玛……”
富察克齐轻声开口。
富察东镇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继续找!”
“就算把这讷殷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素音给我找回来!”
……
车轮滚滚,卷起一路烟尘。
富察家的马车内,气氛依旧沉闷。
蓝樱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然心绪不宁。
陆准则靠在另一侧,目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致,眼神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终于,在日落时分,车队抵达了锦城。
辽王府那扇略显简陋的大门缓缓打开。
陆准率先走下马车,一身风尘仆仆。
福宁早已带着府内仅剩的几个下人,在门口恭敬等候。
“殿下,您回来了。”
福宁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
陆准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径直朝着府内走去。
蓝樱紧随其后,脚步略显虚浮。
回到书房,陆准在主位坐下,端起下人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
福宁屏退左右,这才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双手呈上。
“殿下,这是方才周都护府上派人送来的。”
福宁的声音压得很低,“说是……周都护三日后要纳一房妾室,请您过府赴宴。”
纳妾喜宴?
陆准接过请柬,随手翻看了一下,纸张考究,字迹工整,透着一股子刻意的奢华。
周隆昌这老狐狸,动作倒是快。
前脚刚在讷殷城吃了瘪,后脚就急着办喜事,是想冲冲晦气,还是另有图谋?
陆准的指尖在请柬边缘轻轻摩挲着,眼神微冷。
他现在可没心思去参加什么狗屁喜宴。
他将请柬随手扔在桌案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不必理会。”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陆准看向福宁,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立刻派人,越多越好,去讷殷城方向搜寻。”
“务必找到富察格格。”
“富察格格?”
福宁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陆准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这才想起自己并未细说。
他揉了揉眉心,补充道。
“就是之前在京城马市上,本王救下的那个女子。”
“女真人,穿着骑装。”
福宁闻言,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了起来。
“哦!奴才想起来了!”
福宁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几分激动。
“是不是那个骑马受惊,差点撞到小孩的那个?”
“对,就是她。”
陆准点了点头,确认道。
福宁脸上的激动更甚,看向陆准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没想到殿下当日随手救下的女子,竟然是富察部的格格。
这可真是……缘分呐!
“是!奴才明白了!”
福宁立刻躬身领命,脸上再无半分犹豫。
“奴才这就去安排人手!”
“殿下放心,掘地三尺,奴才也一定把富察格格给您找回来!”
说完,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退出了书房,脚步匆匆。
辽东都护府,后院厢房。
窗棂上糊着的桑皮纸微微透光,滤掉了清晨过于刺目的明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气味,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陌生居所的沉闷。
富察素音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沉重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些许钝痛盘踞在额角。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青色帐顶,绣着简单的缠枝莲纹样。
身下的被褥柔软,却带着一股不同于自家帐篷里皮毛的、属于汉家织物的清冷气息。
这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使不上多少力气。
轻微的响动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人。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
两个穿着朴素青布衣裙的丫鬟走了进来,脚步轻巧无声。
她们的面容都算清秀,只是神情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木然,眼神平静无波。
看到富察素音醒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快步上前,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姑娘,您醒了?”
富察素音喉咙干涩,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这里……是哪里?”
那丫鬟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
“姑娘,您现在是在都护府。”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丫鬟接口道,语气同样平稳。
“是都护大人在回府的路上,发现了晕倒在官道旁的您,特意将您救了回来。”
都护府?
周隆昌?
富察素音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
她瞬间清醒过来,眼中的迷茫被惊惧取代。
关于辽东都护周隆昌的那些传闻,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残暴,贪婪,好色……
尤其是对女真人,手段更是酷烈无情,人送外号“周屠夫”。
自己竟然落到了他的手里?
富察素音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环顾四周,房间陈设简单干净,甚至角落里还燃着安神的熏香,看似并无危险。
但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那个年长的丫鬟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柔声安抚道。
“姑娘不必惊慌,您现在很安全。”
“郎中来看过了,说您只是受了惊吓,加上劳累过度才晕了过去。”
“您先好生歇息。”
说着,她示意另一个丫鬟。
那小丫鬟转身出去,很快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一小碟看起来清淡爽口的酱菜。
“姑娘,您昏睡了一天一夜,想必饿了。”
“郎中吩咐了,您身子虚,需得吃些清淡的。”
丫鬟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白粥的米香气飘散开来。
富察素音却毫无胃口,只是警惕地看着她们,没有去碰那碗粥。
两个丫鬟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片刻后,那个年长的丫鬟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问题却直接切入了核心。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是哪里人士?”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富察素音略显苍白的脸上。
“姑娘年纪轻轻,怎会独自一人晕倒在官道旁?”
“可是遇到了什么歹人?”
“若是信得过我们,不妨说出来,或许都护大人能为您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