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容轻咳一声,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蕴儿,先扶你外公上马车吧。”
宁舒蕴闻言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老爷子登上马车。
老人的手在她掌心微微发颤,却仍强撑着挺直腰板。
待确认外公安稳坐定,她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宁家人。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肩头,她挺直了单薄的身躯,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令人心惊的冷笑。
“我大约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珠坠地。
“无非是想要败坏我名声罢了。”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窦秀婉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落在宁安冉充满嫉恨的眼睛上。
“玄甲将军战功赫赫,攀上这门亲事了,你们不亏;攀不上,那就成了我宁舒蕴厚颜无耻,遭人嫌弃。所以这事儿无论成与不成,我这名声算是烂了。”
“阿蕴!”窦秀婉尖声打断,涂着蔻丹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我们明明是为了你好,你为何要这般曲解?”
“好意?”宁舒蕴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容说不出的嘲讽,衬着她病中苍白的脸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中寒光闪烁:“窦姨娘敢对着天地神明发誓,说你们今日所为,真是出于好意吗?”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我是与你们结了多大仇多大怨,才能让你们这样费尽心机置我于万劫不复?”
每一个字落下,站在台阶上的周重云眼神就暗沉一分。
他的大小姐站在雪地里单薄得像片纸,说出的每个字却像刀子般锋利。
他多想上前将她裹进大氅,却只能死死钉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因为你们亲生女儿名声坏了,就不许我有个好名声?”宁舒蕴忽然抬手指向宁安冉,纤细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还是说你们本就恨透了我的存在?”
宁明诚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逆女!你......”
“最没资格指责我的就是你。”宁舒蕴目光冰冷看着宁明诚,一字一顿道。
“够了!”苏文涛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阿蕴,到舅舅这边来。”
宁舒蕴缓步走向苏家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她病体未愈,方才一番对峙已耗尽了力气。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模糊了她的视线。
陈令容敏锐的觉察到她的不适,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子,眼中满是心疼:“好孩子,别怕。”
宁舒蕴摇摇头,强撑着站直身子。
她不能倒,至少不能在宁家人面前示弱。
她也感觉到身后周重云灼热的目光,却倔强地不肯回头。
“打!给我往死里打!”苏老爷子在马车里怒吼,拐杖重重敲击车壁,“我苏家女儿岂是任人欺辱的!”
苏家几个舅舅早就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撸起袖子冲了上去。
苏文涛一拳砸在宁明诚鼻梁上,打得他踉跄后退;苏文斌从侧面一脚踹在他膝窝;就连最斯文的苏文谦也抄起路边一根木棍,狠狠抽在宁明诚背上。
“哎哟!救命啊!”宁明诚抱头鼠窜,官帽滚落在地,发髻散乱如疯子。
他狼狈地躲避着苏家兄弟的拳脚,锦缎官服上沾满了雪水泥渍。
宁家人想上前帮忙,却被苏家女眷带着家丁拦住。
陈令容手气势汹汹地挡在窦秀婉面前;苏菀菀则带着几个丫鬟将宁安冉团团围住。
场面一片混乱,叫骂声、痛呼声此起彼伏。
周重云站在台阶上,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当鼻青脸肿的宁明诚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时,他状似不经意地伸出一只脚。
“啊!”宁明诚被绊了个狗吃屎,门牙磕在石阶上,顿时鲜血直流。
他抬起头,正对上玄甲将军冰冷的目光。
周重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却格外关切:“宁大人小心脚下。”
宁舒蕴远远看见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她急忙用帕子掩住嘴角,却掩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混蛋,公报私仇倒是顺手!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
她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表姐!”苏菀菀惊呼一声,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周重云猛地转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
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拳头在身侧握得咯咯作响。
宁舒蕴勉强冲菀菀笑笑,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淹没:“没事,就是有点累。”
苏菀菀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表姐,我们回家。”
宁舒蕴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场面,轻声道:“好,我们回去。”
回家。
这个词让宁舒蕴心头一暖。
是的,她有家,有真正疼爱她的亲人。
她望向马车里怒容未敛,眼底的关切却已满溢而出的外公,又看了看正与宁家人对峙的舅舅们,眼眶微微发热。
至于那些处心积虑想要伤害她的人......她回头望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宁明诚,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她正愁没由头发难宁家呢。
今日这场闹剧,倒是个绝妙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