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黄道吉日。
天还未亮，苏府上下已经灯火通明。
廊下新换的绛纱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将整座府邸映照得喜气洋洋。
“小姐，该梳妆了。”燕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五六个捧着妆奁的丫鬟。
苏蕴早已醒来，正坐在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出神。
听到声响，她回过头，晨光透过窗纱洒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宛如初绽的梨花般清丽。
“这么早？”她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
燕儿抿嘴一笑：“不早了，迎亲的队伍辰时就要到呢。”
说着指挥丫鬟们将妆台摆好，“大夫人特意请了京城最好的梳妆娘子来为小姐上妆。”
苏蕴点点头，任由丫鬟们扶她到妆台前坐下。
铜镜中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昨夜她几乎没怎么睡。
“小姐别担心，”燕儿看出她的紧张，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轻声道，“周将军那般疼您，定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的。”
苏蕴耳尖微热，昨夜窗下那人压抑的呼吸声仿佛还在耳边。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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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整，苏府大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
“来了来了！”苏菀菀提着裙摆飞奔进内院，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表姐，周将军带着迎亲队伍到巷口了！”
屋内顿时一阵忙乱。
梳妆娘子正为苏蕴戴上最后一支金凤簪，闻言手一抖，差点戳到新娘的耳朵。
“慌什么！”大舅母陈令容快步走进来，亲自为苏蕴整理嫁衣，“让那莽夫多等会儿又何妨？咱们苏家的姑娘出嫁，自然要打扮得妥妥当当的。”
苏蕴端坐在绣墩上，一袭大红嫁衣衬得肤若凝脂。
金线绣制的凤凰在裙摆上展翅欲飞，腰间玉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盖头还未落下，她能看到镜中自己绯红的脸颊和微微发颤的唇。
“吉时到——”
门外传来喜娘嘹亮的喊声。
大舅母深吸一口气，取过案上的红盖头，轻轻覆在苏蕴发顶的凤冠上。
“蕴儿，”大舅母的声音突然哽咽，“到了夫家要...”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苏菀菀扒在窗边看了一眼，回头笑得直不起腰：“表姐，周将军下马时同手同脚，被巷口的小娃娃笑话是木头人呢！”
盖头下的苏蕴抿唇轻笑，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人手足无措的模样。
那个在千军万马前都不皱眉的玄甲将军，竟在迎亲时紧张成这样？
“新娘子出门咯——”
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蕴感到有人搀扶起她的手臂，是五舅母柳知薇。
她随着引导缓步向外走去，每走一步，裙摆上的金凤便如活过来般轻轻颤动。
穿过回廊，迈过门槛，耳边渐渐响起喧闹的人声和乐声。
苏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一双玄色靴子闯入视线，靴面上用金线绣着云纹，是她亲手缝制的。
“蕴儿。”周重云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中带着压抑的激动。
苏蕴心头一跳，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她感到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瞬间安下心来。
“请新郎背新娘上轿——”
喜娘话音刚落，苏蕴就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周重云打横抱起。
盖头下的世界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别怕。”他贴着她耳畔低语，灼热的呼吸穿透红绸拂在她耳廓，“我稳当着呢。”
围观的百姓发出善意的哄笑。
周重云抱着她大步走向花轿，步伐稳健有力，哪还有半点方才同手同脚的笨拙？
苏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好。
花轿起驾时，乐声震天。
苏蕴悄悄掀起盖头一角，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周重云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一身大红喜服衬得肩宽腰窄，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轿中的她。
苏蕴慌忙放下盖头，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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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前，太后銮驾亲临，引得全城轰动。
“臣参见太后娘娘。”周重云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只簪一支九凤金钗，气度雍容。
她笑着抬手：“周爱卿平身。今日哀家是来喝喜酒的，不必多礼。”
苏蕴被喜娘搀扶着下轿，耳边尽是宾的惊叹声。
她这才知道，太后不仅亲临，还要为他们主婚——这是何等的荣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声唱和中，苏蕴都感到周重云的动作格外郑重。
对拜时，他差点踩到她的裙摆，急忙后退半步，引来宾一阵善意的笑声。
盖头下的苏蕴忍不住抿唇，想象着面具后那张俊脸此刻定是涨得通红。
“送入洞房——”
随着最后一声高唱，苏蕴被引入新房。
屋内红烛高照，喜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她端坐在床沿，听着外间觥筹交错的声音，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说笑涌入。
“周将军，快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就是就是，听说苏小姐貌若天仙，今日可要一饱眼福！”
苏蕴手指一紧，听到周重云低沉的声音：“急什么？外头酒菜都备好了，诸位先去用些？”
“哟，新郎官这是舍不得给我们看啊？”一个油滑的声音笑道，“也太小器了吧？”
周重云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忤：“就不给！劳资的媳妇儿自然是要第一个先给我瞧的！要看新娘子？赶紧找自家婆娘去！”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起哄道：“周将军脸皮忒厚！”
“就是，新娘子这才刚过门呢就护上了！”
吵闹声中，苏蕴听到周重云将众人往外赶：“走走走，喝酒去！今儿不醉不归！”
房门再次关上，屋内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