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洒进内室,苏蕴缓缓睁开眼,身侧的被褥已经凉透。

    她伸手抚过周重云睡过的位置,指尖触到一片冰冷,心头顿时一紧。

    “燕儿。”苏蕴撑起身子,嗓音有些哑。

    房门立刻被推开。

    燕儿端着铜盆快步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忧色。

    “夫人醒了?将军天没亮就出去了,特意嘱咐奴婢不要吵醒您。”

    苏蕴赤足踩在织锦地毯上,走到窗前。

    院中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数十名玄甲军持刀而立,将整个内院围得水泄不通。

    就连回廊转角处都站着侍卫,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这是......”

    “将军安排的。”燕儿绞了帕子递过来,“今早连送菜的小贩都被拦在府外,所有进出之物都要经过赵副将检查。”

    苏蕴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

    她太了解周重云了,这般阵仗,说明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将军可有留话?”

    燕儿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不过赵副将说,将军入宫面圣去了,让夫人安心在府中等候。”

    苏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入宫面圣?是为了昨夜吴德全擅闯将军府的事,还是......宁家?

    早膳是红枣粥和几样小菜,一位面生的女医在旁一一验过才许她动筷。

    苏蕴食不知味,勉强用了半碗就搁下了。

    “夫人再吃些吧。”燕儿忧心忡忡,“您昨夜受了惊吓,又没休息好......”

    苏蕴摇摇头,走到书案前想找些事做,却发现根本静不下心。

    她取过绣绷,针线在指尖穿梭,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日头渐高,府中越发安静得可怕。

    偶尔有侍卫换岗的脚步声,都让苏蕴心头一跳。

    到了午时,青霜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宸妃娘娘派人来问安,被将军留下的亲兵挡在了府外。”

    苏蕴手中的绣花针一滞,在指尖扎出个血珠。

    连姨母的人都拦?周重云到底在防备什么?

    “去告诉来人,我一切安好,请姨母不必挂心。”她将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就说......将军府近日有些杂务,不便见。”

    青霜领命而去,苏蕴站在窗前,看着院中肃立的玄甲军。

    阳光照在铁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西沉,暮色渐浓。

    苏蕴在房中来回踱步,裙裾扫过地毯发出细碎的声响。

    周重云从未离开这么久却不传个信回来。

    “夫人,该用晚膳了。”燕儿小心翼翼地在门外提醒。

    “再等等。”苏蕴望着渐暗的天色,“将军说不定马上就......”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苏蕴心头一跳,扑到窗前,却只看见一队玄甲军匆匆跑向府门,很快又归于平静。

    希望落空的感觉像钝刀子割肉,苏蕴咬着唇回到榻边,强迫自己坐下。

    绣绷上的海棠才绣了一半,嫣红的丝线在烛光下像一滩血。

    晚膳照例有女医验毒,苏蕴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每一刻等待都像在油锅上煎熬,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夫人,夜深了。”

    燕儿第三次来催她歇息时,已是三更时分。

    苏蕴摇摇头:“我再等等。”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让燕儿去休息,自己独自坐在窗前。

    春夜的凉意渗入骨髓,可都无法减轻她内心的焦灼。

    烛泪堆积如小山,最后一支蜡烛也将燃尽。

    就在苏蕴以为今夜又要独自度过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她猛地站起身。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有力,带着归来的疲惫与杀气。

    门被推开的瞬间,苏蕴已经赤着脚扑了过去。

    “重云!”

    周重云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冰凉刺骨。

    他一把接住扑来的妻子,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人托起,大步走向床榻。

    “怎么不穿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责备,却更心疼。他单膝跪在床沿,将苏蕴放在锦被上,大手握住她冰凉的玉足揉搓,“冻成这样......”

    苏蕴顾不上回答,双手急切地捧住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她才发现丈夫眼下青黑一片,眉骨上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担心死了......”话未说完,喉头突然哽住。

    周重云叹了口气,脱去外袍将她搂进怀里。

    熟悉的松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蕴这才注意到他中衣领口有暗红的痕迹。

    “你受伤了?”她声音发颤,手指慌乱地扯开他的衣襟。

    “不是我的血。”周重云按住她发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别怕。”

    他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眼角,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周重云将妻子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苏蕴把脸埋在他胸前,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悬了一整天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贪婪地呼吸着丈夫的气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他胸前的伤疤。

    “蕴儿,”他嗓音沙哑,“宁家......”

    苏蕴摇头,指尖抵住他的唇:“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宫里人为难你了么?”

    周重云呼吸一滞,此刻竟被她一句话击得溃不成军。

    “傻子...”他猛地将人按进胸膛,喉结剧烈滚动,“劳资能有什么事?”

    苏蕴突然挣开他怀抱,跪坐在床榻上板起脸:“周重云,我要听实话。”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

    周重云望着小妻子绷紧的俏脸,忽然笑出声,伸手去捏她脸颊:“这么凶?”

    “周、重、云!”

    “好好好...”他举手投降,却趁机将人拽回怀里。

    粗粝的掌心抚过她脊背,声音沉了下来:“兵权交了,降了两级。不过圣上给了个虚衔,不算太亏。”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蕴却听得心惊肉跳。

    玄甲军是他在朝中立足的根本,如今......

    苏蕴倏地红了眼,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脸颊滚落。

    周重云感到胸前的衣襟渐渐湿润,心头猛地一紧。

    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慌乱地抹去那些温热的泪珠:“哭什么?又不是要命的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