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骊山的徒长。”
里门监梳着偏右髻，是个有爵位在身的人，仔细查看了竹简，确认了秦越人的身份，立即打开了闾门，迎接过来和买榆木的骊山戍卒。
乡野的闾里整天呈现一个回字形，有两道夯土里墙，门也有两面。
一面是外门，叫做闾门。
一面是中门，叫做阎门。
里门监负责按时开关闾门和阎门。
随着闾门的打开，秦越人走下了牛车，吴广、赵亥两人也下了马，按照秦律的规定，不能在闾里乘车或者骑马，需要步行回家。
外人进入闾里也要步行。
中行氏是一个大氏族，六国的贵族之风浸染已久，早就深入每个人的骨髓，秦国也有贵族，只不过是军功贵族。
贵族之风最鲜明的特点，等级森严，出身于晋国六卿族的中行氏，瞧不起寻常的小氏族，更别说底层的黔首。
里门监是中行叔的季弟，算得上是嫡系族人，对待庶民出身的秦越人却是颇为气，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秦越人击败了黥夫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中行氏的闾里，不敢怠慢这般骁勇的人。
另外，秦越人凭借一手名为‘刑侦画像’的巫术，拘走了一名群盗魂魄的事，在鸿门乡流传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刑侦画像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越是难懂越是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何况，秦越人身边的一名好友吴广，经常去骊山传舍喝酒，酒后常常说秦越人醉酒后斩杀了一条黑蛇，顿悟了刑侦画像的鬼神之术。
似乎得到了上苍的眷顾。
“上造。”
里门监的脚步停在了阎门口，犹豫半天，实在忍不住了突然问道：“你当真是斩杀了一条大黑蛇，然后学会了刑侦画像的神技。”
秦越人：？？
“斩黑蛇？”
秦越人一脸的困惑：“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他心中忍不住吐槽，刘邦酒后斩白蛇，我斩黑蛇，成了翻版的刘邦？
里门监听到他坚决否认，笃定秦越人一定是斩过黑蛇。
毕竟，斩黑蛇涉及到谶（chen）纬，也就是某种神秘的预言，按照秦律就是妖言。
妖言罪是一项重罪，抓到了直接砍脑袋。
“正是谣言！”
里门监一副我懂的表情，说出谣言两个字的时候，咬的很重，表示明白秦越人的顾虑，害怕因为妖言罪被砍头。
秦越人骤然扭头，看向了旁边的吴广，不用猜也知道是他散布出去！
“呵呵。”
吴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扭过头去，装作打量榆木做的阎门，不敢和秦越人对视。
“你......”
秦越人无奈一笑，虽然知道有可能触犯秦律，却也不好责怪吴广。
古人迷信鬼神，斩黑蛇、斩白蛇一类的谶纬预言，往往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因此，秦律专门设置了妖言罪，处罚也是顶格的斩首弃市。
就是因为谶纬一旦扩散开，容易煽动民众。
从大氏族出身的里门监就能看出来，只是个人的骁勇，秦越人不过是个莽夫，得不到这般的敬重。
一切都是因为吴广在骊山传舍散播出去的斩黑蛇。
吴广本意是帮着秦越人聚拢鸿门乡的人心。
还是冒着杀头的风险。
秦越人作为获益者，怎能再去怪罪他。
只希望吴广以后收敛一些，别再折腾出狐狸叫和鱼腹藏书了。
“去把羊圈的羊宰了。”
羊肉是上食，属于贵族的饮食，里门监直接呼喊着杀羊：“另外，再把雁、鹜杀了，款待骊山过来的贵。”
里门监一个大氏族出身的嫡系族人，对待秦越人一个底层出身的黔首过于敬重了。
不仅宰了羊，还杀了雁、鹜进行款待。
宴席丰盛到秦越人都快怀疑是真的鸿门宴了。
故意做了一桌上食，邀请秦越人过来，随后叫出来五百刀斧手杀人。
“不必这么靡费。”
秦越人站在中行叔的宅院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我这一趟过来是奉命买走打造马车的榆木，赵亥过去赴宴，陪着里门监和中行叔用饭，我就不过去了，还要亲自去一趟积库查看榆木。”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检查榆木是否有腐烂的痕迹，倒不是不信任你，涉及到骊山陵的殉葬品，不能有半点的粗心大意。”
积库？
里门监的脸色一变。
秦越人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神情，敏锐注意到里门监的脸色变化。
看来，储存榆木的积库有问题！
“赵亥？”
里门监故意摆出不悦的神情，想要拦着秦越人前往积库：“看他的衣着打扮，过来的时候只是骑着一匹役马，想来只是一名一级公士。”
“中行叔曾经担任过芷阳令，只是让一名公士过去作陪，恐怕轻慢了中行氏！”
“不然。”
秦越人早就想到了里门监这么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赵亥是学室子弟，出身最高，只有赵亥有资历陪着中行叔宴飨（xiang）。”
里门监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看拦不住了，只能无奈的说道：“你坚持要去检查榆木，也是为了公务，就让田典陪着你一起去积库。”
田典是中行叔的甥子，也就是外甥，做事谨慎，交由他陪着秦越人最为放心。
等到一名伍长叫来了闾里的田典。
里门监和田典交换了一个眼神。
田典郑重点头，握紧了腰间的短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黥夫跟在旁边，轻蔑一笑，神情中全是浓浓的蔑视。
论起好勇斗狠，别说鸿门乡了，整个骊山就没怕过谁。
积库位于中行氏闾里的东侧里墙边缘，靠近潼水，可以借助水运运输沉重的木材。
赵亥曾经做过小吏，精通秦国官场的一套规矩，跟着里门监走进了中行叔的宅院。
这是一座标准的六级官大夫宅院，中行叔的官职丢了，爵位还在，依旧享受着中高等爵位带来的好处。
秦越人刚刚走进了阎门，又走了出去，前往东里墙的积库。
还没等秦越人走进积库，就被田典拦住了。
田典目光闪烁的说道：“存放榆木的积库，到处都是沉重的木材，避免木材滑落砸到了上造，我找来隶臣搬出来几根榆木，在外面检查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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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古代的排行，伯、仲、叔、季，季弟可以说四弟，也可以说是幺弟，正常来说幺弟也就是最小的弟弟，比较常用。
注2：谶纬，就是‘大楚兴，陈胜王’，‘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等等起义的预言，相当于古代版的舆论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