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孺子!”
中行叔眼角欲裂:“你竟敢杀了我的甥子,杀,谁杀了秦越人,赏赐五千钱!”
钱帛动人心。
一石粟米不过三十钱。
中行叔给出的赏赐足足五千钱!
在中行叔的刺激下,围堵在门口的黔首们,蠢蠢欲动,慢慢靠近了闺门。
数百名青壮靠近过来,秦越人、黥夫、赵亥三人严阵以待,深吸一口气,缓解内心焦躁的情绪,做好了负伤的准备。
黔首的人数太多了,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一眼看去到处都是密集人群。
压迫感很强。
秦越人在高中时期,参与过几场打群架,不过是双方各自十几二十人,人数的差距不大。
如果是三个人面对数百人,就不是打群架,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此时,秦越人面临着三个人对抗数百人的严峻局面。
“你们可要想好了!”
秦越人呼喝了一声:“我们发现了中行叔、田典、里门监、里正中行喜四人调换粟米的证据,这是破坏农耕的大罪。”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如果为了五千钱,帮着中行叔阻挠查案,就是从犯,将会受到严惩,全家老小也会跟着连坐!”
秦律的连坐。
任何人都谈之色变。
五千钱再是诱惑人心,在连坐两个字面前,失去了吸引力。
“查案?”
中行喜嘲笑道:“你们不过是骊山的戍卒,过来和买榆木,哪来的权力查案,哄骗一些愚昧的闾里,倒是可行,中行氏的闾里出过一位芷阳令!”
黔首们想起来中行叔是芷阳令,心中一定,又冒出了获得五千钱的念头。
虽说中行叔不是芷阳令了,但他的爵位还在,就有机会担任其余地方的令。
京县咸阳所在的内史,管辖着十几个县,不是只有一个芷阳县。
“无权?”
秦越人出于法医的谨慎,过来以前,找到腾索要了一卷尺牍,上面是派遣秦越人查案的公文,顺着夯土高墙扔了过去。
“这是芷阳县县丞腾的公文,和买榆木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这趟过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调查粮种被换。”
“县官寺的公文?”
中行喜一脸的鄙夷,黔首出身的秦越人,知道公文两个字怎么写吗?
估摸着是秦越人随手捡来的一卷竹简,拿出来冒充官寺公文,把中行氏当成愚昧闾里哄骗。
中行喜捡起来竹简,蔑视道:“我不仅识字,还在学室求学过一段时间,真以为你拿出来一卷竹简,就能欺骗......”
他的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竟然真是县官寺的公文!
中行喜的脸色阴晴不定,拿在手中的竹简,突然变得烫手,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族......族长。”
中行喜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卷竹简是县城腾的公文,秦越人过来的目的,和买榆木是假,调查粮种被换是真。”
中行叔瞪了他一眼,恼怒于中行喜的愚蠢。
不应该说出来竹简是公文。
官场,欺上瞒下是最常见的一种手段。
只要不承认这卷公文是真。
就是假的。
真的也变成假的!
中行喜当众说了出来,竹简是真的,秦越人也变成了讯狱的狱吏了!
“胡说!”
中行叔拿过来竹简,随意查看了一眼,扔在了地面,抬起脚踩烂了竹简。
“分明是秦越人伪造的尺牍,伪造了官寺的公文,你被他给骗了。”
“我曾经是芷阳令,没有人比我更懂公文!”
“伪造......”
中行喜愣住了:“我明明看到了官寺的......”
“闭嘴!”
中行叔厉声呵斥了一句:“你如果想要承认调换粟种的罪名,就去县官寺认罪,不要耽误抓住闯入闾里的群盗!”
他调换鸿门乡的粮种,只有一个目的。
罢免了腾的县丞。
一来,报复腾拦着他私吞了新犁的功劳。
二来,只要腾被罢免,芷阳县没有了长吏,官寺的运转就会瘫痪。
中行叔有了再次担任芷阳令的机会。
所以秦越人不能活着离开闾里。
调换粮种的事绝对不能泄露了出去。
中行喜也知道调换粮种一旦暴露,逃过不了一个问罪的下场,只能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说话。
“伪造?”
秦越人的心底一喜,暗道中行叔落入圈套了:“你可要想好,就算调换粮种的案子与你无关,故意不承认官寺的公文,按照秦律,触犯了故失罪。”
故失罪是指故意曲解公文的内容。
这是一种重罪,往往判处修筑长城的重刑。
中行叔愣住了,心底很快涌现了一股极大的愠怒。
想他担任了多年的芷阳令。
今天竟然被人设计了一个秦律陷阱。
还是一个愚昧的底层黔首!
更让中行叔窝火!
因为这个秦律陷阱,中行叔陷入了两难。
放走秦越人,就是破坏了春耕。
不放走秦越人,也要背上故失罪!
“妙啊。”
赵亥的眼睛亮了,学室子弟出身的他,忍不住惊叹了起来:“上造只是一个黔首,小篆都认识不全,更没在学室学习过秦律,竟然把秦律运用的这般娴熟。”
简直是玩出花。
对方还是曾经的芷阳令,依旧是落入了秦越人的律法陷阱。
放人。
或者不放人。
芷阳令中行叔都要被定罪。
只能挑选一个轻罪进行认罪了。
相比较破坏春耕,故失罪更能让人接受。
前者砍头,后者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小孺子!”
中行叔大怒:“你竟敢......竟敢......”
他想要大骂秦越人几句,却找不到喝骂的说法。
这股子憋屈,直教中行叔的脸色铁青。
“二三子,杀了他!”
明明还有机会担任县令的中行叔,被秦越人逼的狼狈不堪,想他一个高高在上的芷阳令,竟然落得只能与一个黔首同归于尽。
着实可悲。
中行叔咬牙切齿了。
“谁能杀了秦越人,赏赐一万钱,不,十万钱!父母妻儿也会被我藏匿到别的闾里,不会遭到连坐,只要砍下秦越人的人头,十万钱就是他的了,另外,只要砍下来身体的一部分,也给赏钱。”
十万钱!
黔首们望向秦越人的目光,冒出了贪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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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内史是由朝廷直接管辖的京畿地区,涵盖都城咸阳及周边关中平原,地位高于其他郡。
相当于明朝北直隶和南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