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室往往设置于交通要道。

    鸿门乡的邮室,位于关中通往山东六国的咽喉要道。

    一邮有十二室,一名邮佐管理着整个邮室,另外还有上百名邮人,也就是负责送信的邮递员,从无爵或者低爵的黔首选拔,由乡啬夫(镇长)推荐,县丞审核后任命。

    邮人为终身职业,可父子相承,除了需要服兵役以外,可以免除赋税和徭役。

    邮人没有交通工具使用,两百里内都要步行,是个很繁重劳苦的工作,所以有免除赋税、徭役的特权。

    邮佐正在养马的马厩,找到亲信的轻车和引强,安排他们传递机密的文件。

    “你们记住,这次传递的木牍关系重大,不能有任何的纰漏,一定要把木牍安全的送到地方。”

    邮室除了送信的邮人以外,还有一种特殊人员,经训练后传递机要文件,沿途不得阻拦。

    轻车、引强。

    轻车是秦军战车部队中的精锐车兵,经过选拔训练以后,在邮室负责送机要文件。

    引强是能拉开强弩的弩兵精锐,往往和轻车一起送机要文件,负责保护轻车。

    轻车、引强的组合,类似武装押运车。

    有负责开车的轻车,也有手持枪械的引强,押送机要文件,安全的送到地方。

    “邮佐。”

    一名亲信邮人过来禀报消息:“狱曹令史秦越人过来了,带着数名亲信,正在邮室的前院。”

    狱曹令史?

    邮佐皱眉道:“邮室是送信的地方,又不是负责治安的乡亭,没有关押刑徒的亭犴,狱曹令史怎会来到鸿门乡的邮室。”

    狱曹令史定期巡视各个乡里,着重巡视乡亭关押一些轻刑罪犯的亭犴,防止出现冤假错案。

    秦越人巡视鸿门乡的乡亭,倒是可以理解,正在执行讯狱的职责。

    突然来到了送信的邮室。

    耐人寻味了。

    邮佐不敢怠慢,赶紧出去迎接:“听闻骊山邑的新任狱曹令史是个豪杰,今天得见,果然是容貌甚伟。”

    容貌甚伟?

    秦越人一脸的古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诸葛亮在史书中的记载就是容貌甚伟。

    突然听到一个秦人用容貌甚伟形容他,倒是有几分不敢当了。

    秦越人仔细打量了几眼邮佐,瞧见他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面色黄黑,梳着偏右髻的脑袋,戴了一个鲜明的红色双版布冠。

    一个小小的邮室,竟是有一位四级不更。

    按照邮佐的军功爵,不应该管理一个邮室,足够担任乡啬夫(镇长)。

    邮佐看见秦越人年纪轻轻,却戴着双版长冠,明显愣了一下,暗道狱曹令史难不成是咸阳的贵族。

    四级不更和五级大夫都佩戴双版冠,冠帽前面有两块板子,却能清楚的分辨出来。

    不更是布冠。

    大夫是长冠,也就是皮制的冠帽。

    “不知道大夫突然造访邮室,有何事嘱咐小吏去做。”

    邮佐谨慎的说道:“不曾听到骊山邑,通缉了哪伙群盗,即便通缉了群盗,也用不着令史亲自过来,派遣讂曹过来通知一声就行。”

    “这卷公文是你交给牢监吴广。”

    秦越人拿出来鸡桑木打造的木牍,皱眉道:“有人散播流言,又是你主动上交了流言,应该早就预料到我会过来,怎么会有此疑问?”

    散播流言!

    邮佐的脸色骤变,双版布冠下的脑门,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上交了一卷公文没错。

    不过,却不是涉及流言的公文,只是有人偷盗书信的普通案件。

    上交的公文拿错了!

    “我......”

    邮佐的神色慌张,伸出袖子擦了擦脑门:“这......这......”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越人的目光骤然一缩,厉声呵斥道:“说!这卷公文到底是从哪得来,你与污蔑长公子的妖言,到底有何关系,是否牵扯了进去!”

    “呛啷——”

    英布、吴广、胡亥三人手持兵器,立即围了过去,呈现一种三角形的阵型,把邮佐围在了中间。

    项庄握紧了剑柄,死死盯着旁边的轻车和引强,盯住两个最大的威胁。

    “我......我......”

    邮佐苦笑了一声:“不是小人不想说,只是......只是这件事涉及到妻弟,如果说出来,就会出卖了妻弟,让我还有何脸面去见家妻。”

    妻弟就是小舅子。

    秦越人脸上出现了几分理解,语气缓和的说道:“你家妻弟住在邮室附近的十圩里,家中以制作木牍为生?”

    “然。”

    邮佐叹了一口气说道:“妻弟无咎是十圩里的黔首,善于制作木牍,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在附近一带很有名,不少簪袅、不更都找他买木牍。”

    “谁知,就在九月初的一天,无咎突然带过来一卷木牍,说是有一场大富贵。”

    “我看过木牍以后......”邮佐神色多出几分惶恐:“竟是污蔑长公子的妖言,那可是族诛的大罪啊!当即骂了无咎一顿,告诉他不许说出去半个字。”

    “令史突然追问流言的事,小吏哪敢说出口,就怕牵扯进去,遭到了连坐。”

    邮佐提到连坐两个字,浑身一颤,脸上出现了惊恐。

    秦律最让人畏惧的刑罚。

    就是连坐!

    “我已知晓。”

    秦越人点了点头:“最近几天,你不要出远门,随时等候狱曹的传唤,过去做个证人。”

    他说完这句话,脸色严肃了起来:“事不宜迟!立即前往十圩里抓捕无咎!”

    秦越人不敢放跑了案件的关键人犯无咎,急忙带着众人离开了邮室,骑着军马匆忙赶往了十圩里。

    “妻弟?”

    亲信邮人看着秦越人远去的背影,困惑道:“邮佐什么时候有的妻弟?再说了,我的名字叫做无咎,我就在邮室,邮佐怎么让秦越人前往十圩里抓人。”

    “啪!”

    邮佐伸出手,打了一下无咎的脑袋:“事情已经暴露了,肯定要找个借口骗走秦越人那个蠢货。”

    “赶紧收拾东西,带上所有人离开邮室,这里不能待了。”

    无咎急了:“伯兄!咱们逃走了,家里人就会受到连坐......”

    “啪!”

    邮佐再次打了一下无咎的脑袋,骂道:“做成了这件大事,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妻子都有,娶个六国的贵族夫人都可以。”

    邮佐骂完了弟弟无咎,赶紧收拾东西,趁着秦越人前往十圩里的空隙,立即从邮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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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邮室在张家山汉简、尹湾汉简都有详细记载,汉承秦制,出土的西汉汉简,记录了很多秦朝的制度。

    邮人是个很苦的工作,只有碰到紧急军情才能使用马车(置传、驰传)或者骑马(吏马驰行),通常都是依靠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