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
夏侯婴呼喊道：“小人与令史是砀山一带的同乡，还请令史看在乡党的面子上，暂且把我松开，容我解释清楚。”
真是夏侯婴！
西汉开国车兵第一将！
“放开他。”
秦越人按耐住心中的激荡，沉声道：“看在你我是乡党，暂时松开你，不会给你戴上钳和脚鈇，今天过来查案，如果有半点虚假，就会把你关进县狱。”
夏侯婴的脊背发凉，知道县狱不是人待的地方。
只要进去了，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令史尽管询问。”
夏侯婴被两人松开，坐在地面大口喘气：“令史尽管询问，只要小人知道的内情，一定全部告诉令史，绝对不会有半点的假话。”
公士宅院的门口不是审案的地方。
秦越人带着他走进了闾里的弹室，为了避免刘邦带着沛县兄弟闯进来救人。
项庄挡在了门口，楚国旧贵族的身份，可以威慑住刘邦等人。
主要是挡住樊哙、灌婴、奚涓等猛将。
好在这些西汉的开国将领，现在只是屠户、车夫、丧事吹笙等低贱的贩夫走卒。
不敢得罪楚国的旧贵族项氏。
“前几日，鸿门乡游徼可曾让你运送一车简牍。”
秦越人正色道：“那车简牍内有新地吏编造的户计簿，迁徙到骊山邑的六国旧贵族，全家各种详细情况，一一记录在户计簿。”
“现如今，户计簿丢了，耽误了骊山邑的户口统计，属于大罪！”
只要是秦朝制度统治下的民众，都知道触犯秦律的严重。
夏侯婴是个给官寺养马的马夫，深知触犯了秦律的下场，毕竟，秦律以严苛著称。
聚拢在刘邦身边，经常一起喝酒的曹参，就是一名狱吏，平时没少提起过触犯秦律的刑徒是什么下场。
斩趾、斩足、挖去膝盖等等酷刑，威慑着任何试图犯法者的人心。
“我......”
夏侯婴咬牙了。
他是个讲义气的人，面对秦律的强压，很有可能被斩趾、斩足、挖去膝盖。
夏侯婴心底打颤，还是紧咬牙关，不肯说出半个字。
出卖了同姓的夏侯氏族人。
虽说鸿门乡的夏侯氏和沛县夏侯氏，亲缘关系已经比较远了，早就出了五服。
夏侯婴的性格，还是让他不肯出卖自己人。
“你想好了。”
赵亥瞧见他半天不说话，气量狭小的他，阴沉着脸说道：“你姓夏侯，却是沛县的夏侯氏，不要因为几名远支的族人，把自己送进牢狱。”
“大秦有斩趾、斩足、挖去膝盖等酷刑等着你。”
夏侯婴听到斩趾等酷刑，脑门冒出冷汗，身体更是出现抖如筛糠的自然反应。
秦律的严苛。
太过于深入人心了。
“我......”
夏侯婴握紧了拳头，因为畏惧大秦酷刑，身体还在抖，却依旧坚持不说。
“小人虽说是个车夫，是个低贱的贩夫走卒，却知道舍生取义四字。”
“如果今天出卖了自己人，不就成了背信弃义之徒！”
春秋战国，一直到秦汉的社会风气，敬重舍生取义的义士。
刺豫让、清明节的起源介子推，都是受到贵族黔首敬佩的义士。
舍生取义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能够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夏侯婴在暴秦的酷刑重压下，依旧不肯出卖自己人，就算知道自己即将遭到斩趾、挖去膝盖等酷刑。
就连心胸狭隘的赵亥，看向夏侯婴的目光，缓和了不少，心中萌生一股敬意。
“唉。”
秦越人愈发想要招揽夏侯婴了，刚刚见到他的时候，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看来，夏侯婴绝对不会背叛刘邦，忍不住喟叹一声。
秦末乱世，说白了就是黄泛区的第一次集体创业。
刘邦是徐州人、项羽是宿迁人、韩信是淮安人，全部来自于苏北黄泛区。
秦越人很想得到黄泛区的猛将夏侯婴，只可惜以他的性情，很难招揽到了。
赵亥、吴广对视了一眼，听出秦越人这声叹息的意思。
吴广一脸的无奈，来自大泽乡的他，深知乡党夏侯婴不可能背叛沛县游侠刘邦，背叛相处多年的兄长。
刘邦在砀山一带的名气很大。
懂得笼络人心，聚集了一大帮兄弟，可以说是沛县势力最大的游侠。
“是个义士。”
赵亥若有所思，看着夏侯婴的目光，逐渐露出几分奸诈和阴险。
“你的人品值得敬重。”
秦越人了解关于夏侯婴的记载，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游徼说是你驾车的本事不行，导致马车翻车了，所有的简牍掉进渭水，简牍被渭水冲走了。”
“胡说！”
夏侯婴大怒，气急败坏的说道：“我驾车的本事，敢说沛县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骊山一带的秦军驭手，照样找不到几个比我更擅长驾车的人！”
他听到秦越人说了一句驾车技术不行。
夏侯婴气得脸色涨红。
污蔑他什么都可以。
唯独不能污蔑夏侯婴的车技不行！
“我把简牍平安送回来。”
夏侯婴愤愤不平的说道：“一直送到了乡治所，亲眼看见游徼把所有的简牍，藏在宅院内......”
他话说一半，突然愣住了。
“你......”
夏侯婴骤然回头，看着笑容满面的秦越人，愤慨道：“你诓骗我......”
“狱曹令史哪里有闲工夫诓骗你一个戍卒。”
秦越人心中笑喷了，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游徼说你翻车了，是原话，当时很多人都在场，你如果不信可以亲自询问。”
一名骊山营的狱曹令史确实不屑于诓骗戍卒。
两人的身份差距大太。
“好啊！”
夏侯婴心底瞬间窜起一股无名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惜遭受酷刑，也要帮游徼掩盖过去，他却污蔑我翻车了！就别怪我说出你的那些勾当！”
“夏侯婴！”
秦越人突然大喝了一声：“你可愿意戴罪立功，跟着本吏一起去抓捕游徼等人，用抓捕主犯的斩首一级，抵了罪过，甚至是晋升一级公士。”
一级公士！
夏侯婴的目光热切了，赶忙郑重下拜：“小人愿意跟着令史一起去抓捕游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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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乡党是现代陕西的方言，两个陕西人在外地相遇，常以乡党互称，表达同乡情谊。
不过，乡党却不是现代词汇。
春秋战国时期，五家为比（5户），五比为闾（25户），四闾为族（100户），五族为党（500户），五党为州（2500户），五州为乡（12500户）
乡党自古就是同乡的意思。
陕西的方言乡党看似是土话，实际上是古韵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