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发动瞬间，父亲陈在山声音响在脑后，深沉清晰，像光年贯穿颅脑。
陈克己几乎下意识一脚踩下油门。
声浪轰鸣，Urus绝尘而去。
陈克己斜一眼后视镜，黑漆大门下，岐叔身型落寞，张望远方，耸肩摇了摇头。
可能是父子天性，他直觉父亲又憋着满腔无名火，一旦乖乖下车，必然一顿狠批。
何必呢，还不如放过自己。
爱谁谁吧。
陈家绝学第三招——各人顾各人。
车子飞驰。
陈克己轻车熟路往“缦华”开，等红灯间隙，还不忘将陈在山电话单独设置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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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高山流水陈家大宅。
下沉式厅沙发，陈在山铁青一张脸，独坐正中，嘴角几不可察抽搐，浑身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生人勿近。
老三现在愈发顽劣了。
要不是秘书汇报，还不知道他今日偷摸去公司，还在餐厅闹得鸡飞狗跳。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真是有毛病。
越想越气，陈在山胸口起伏，双手攥拳搭在膝头，沉沉阖眼，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控制情绪。
体检报告特意强调不能生气。
偏偏心口堵得慌，他抬手一下一下捶打，配合长长的吐息。
蔓乔近来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心绪难测，说不上两句就憋着劲儿想吵架。
偌大陈家，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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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楼梯口，闻听楼下动静，沈玉宁把着扶手才走到一半，视线将将瞥见厅全貌，倏地脚下一滞。
山哥回家一向直奔书房，除非陪老太太闲聊，否则很少堂而皇之坐在厅。
今天一定有问题。
沈玉宁抬眼，目光尽头厨房岛台，岚姨不动声色摆了摆手，暗示她暂时不要下来。
秒懂。
陈家都知道别惹暴怒蓄气中的陈在山。
于是，沈玉宁脚尖打了个转，梗着脖子返回楼上。
因为姚蔓乔，俩人夫妻关系一般，多年维持表面，此刻，她才没有义务贤妻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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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另一头是老太太叶宛嵘房间。
只有她克制陈在山，沈玉宁心念一动，趿着鞋装找东西刻意“路过”。
门虚掩着。
她还没搭上门把手，忽地顿在空里。
老太太午睡早该醒了，来回进车，歇斯底里，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将门虎女，活成了人精，自有主意，何必她多管闲事。
沈玉宁无声一哂，自嘲般摇摇头，缩回手，轻手轻脚转身离开。
自己清净就行。
闹心了大半辈子，被凤城贵妇圈明嘲暗讽，早就习惯了，人这东西，都是贱皮子。
只要陈在山不痛快，她就痛快。
所以，也该让他头疼了，不管是谁给他气受，她隔岸观火看热闹就成。
想定后，沈玉宁给画展经理打了个电话，明天二刷，好好看看上回没看过瘾的。
—
缦华会所，陈克己疯玩一整夜。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董天野识趣，早已经捧着换洗衣服候在包厢外，敲门提醒，“三哥，九点半了。”
“我去！”陈克己一秒清醒。
他敲敲突跳的太阳穴。
陈克俭的雷司令是不是假酒，昨天下午就头疼，这都一夜了，劲儿还没过去。
陈克己交代，“你开车，咱去沣水园。”
然后争分夺秒洗漱换衣服，收拾发型，包厢什么都有，缦华亲切地像他第二个家。
—
会所停车场豪车遍地。
陈克己一眼认出他的白色库里南，挑眉朝董天野，玩味一笑，“给你加钱！”
“谢谢三哥！”董天野熟门熟路掏出二维码，“哥你扫码呗。”
“……”
陈克己拉车门手一顿，一摸下巴，斜眼瞥他，“你要不要这么现实！”
董天野嘿嘿挠头，“三哥教的好。”
考虑到接人得有牌面，他特意把库里南从南湖小独栋开出来，果然，三哥很受用。
“近朱者赤，都是三哥给机会。”
“……”
连续几顶高帽，陈克己一舔嘴唇，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扫码，坐进车里，“你有嘴！”
系统提示音清脆。
董天野喜眉笑眼解锁，嘴角笑意霎时凝固，苦着脸回身，“三哥……你闹呢！”
转账一块钱。
“……”
董天野麻利点击收款，“蚊子肉也是肉，哥你继续保持啊。”
陈克己戏谑一笑，“少跟哥玩儿心眼！好好开车！”
—
沣水园，弘济医院新院区，临近高铁新城，离市区将近四十公里。
陈克己有一种西天取经的错觉。
头一次坐车坐的腰疼，屁股疼，不由咂嘴，想到他的常副护士长。
这要是每天来回，他妈得多麻烦。
看着导航，陈克己陷入沉思。
“三哥，你再熬五分钟的，前头拐个弯就到了。”董天野提眸看后视镜。
“……”
陈克己没搭腔。
—
不多时，只觉视野豁然开朗，道路尽头，一幢幢高楼鳞次栉比，宛如旱地拔葱。
院区整体设计相当气派，活像电影《星际穿越》中排山倒海巨浪墙。
最高层住院部外立面，镶嵌着巨大银色灯箱——凤城弘济医院沣水园院区。
“不像医院，”董天野怠速，按照指引牌绕到门诊楼前，“整得跟软件园区似的。”
陈克己嗯了一声，表示十分赞同，“啧！还是医院挣钱。”
“医食住行嘛！”董天野特意改了一个字，“咱啤酒就排‘医’后头……回头喝出毛病的，都来医院，一条龙服务！”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陈克己透过车窗张望。
库里南驶过急诊楼，新院区远离市区，人烟稀少，保洁和保安比患者还多。
正看着，门诊楼门口，一个身影吸引他全部注意力，“停停停停停！”
“……”
董天野猛一脚急刹，“三哥？”
“等一会，先别动，”陈克己沉声，目不斜视望向目标，“你瞧那边那傻大个儿！”
分明就是一米九五的贺正文。
他来干什么。
陈克己不由自主坐直，整个人侧身屈膝，一副随时冲下车的预备状态。
“哪个？”三哥就够高的了。
董天野不知道正说谁，但下意识朝他努嘴的方向看去。
“嚯！这得有两米！”吃了什么长这么高，董天野万分感慨，他就亏在身高上。
陈克己指挥，“再靠近点。”
—
库里南还差一个弯道直插门诊楼。
陈克己直勾勾盯着贺正文。
只见他原地打转，突然，像是蹲到猎物，果断拔脚往里走。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远远一晃。
“我操！”
陈克己暗骂一声夺门而出。
贺长老这厮果然来这儿不干好事。
—
百米冲刺突至。
“这是我老婆！”陈克己一声大吼。
话音未落，他余光瞥见，周围一道道目光陡然集中。
坏了。
常副护士长好像没想公开已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