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领口时,陈昭的球鞋已经碾过三块碎裂的路牌。

    他背着林灼跑过码头警戒线,肩窝被压得生疼,却比不过腕间龙纹的灼痛——穷奇的利爪纹路正沿着血管往上爬,每一寸都像被烧红的铁钎戳过。

    "快.左边第三个集装箱。"林灼的声音贴在他后颈,带着冷汗的湿意。

    拍立得照片在陈昭怀里硌得慌,刚才奔跑时显影的图像还在眼前晃:深褐色的集装箱门上,饕餮图腾的眼睛泛着幽蓝,像活物在盯着他们。

    陈昭的脚步顿了顿。

    阴影里堆着生锈的集装箱,海风掀起油布一角,露出半片暗红——是王婶的红绳。

    他喉结动了动,龙纹突然暴涨成灼热的鳞片,顺着小臂爬上手背。

    "王婶?"他脱口而出,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集装箱顶的探照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飘来气音,像一片被揉皱的纸:"他们用噬莲印那些玉牌是."

    陈昭猛地抬头。

    月光下浮着半团虚影,花白的头发在风里翻卷,左腕的红绳却亮得刺眼——是王婶!

    他想扑过去,却被林灼扯住衣角。

    林灼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别碰!

    那是残魂,沾了阴气会散得更快!"

    黑雾从集装箱缝隙里涌出来。

    王婶的虚影被裹进漩涡,红绳的光碎成星子,最后一句话混着呜咽:"噬莲倒影"

    "王婶!"陈昭往前踉跄半步,龙纹烫得他几乎握不住林灼的手腕。

    林灼的拍立得突然在他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时,照片背面的显影液正缓缓晕开——这次不是实验体编号,是集装箱内部的景象:堆叠的玉牌像蜂窝,每块玉面都嵌着张人脸,眼睛闭着,却在流泪。

    "进去。"陈昭把照片塞给林灼,穷奇虚影从腕间翻涌而出,在他背后凝成半透明的利爪。

    龙纹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上古活祭阵,灵视共享已激活。"

    集装箱门锈得厉害,陈昭用肩膀一撞,"吱呀"声惊飞了几只夜鹭。

    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林灼立刻捂住嘴,指缝间漏出抽气声:"玉牌全是玉牌"

    堆叠的玉牌足有两人高,每块都巴掌大小,表面刻着歪扭的符咒。

    陈昭凑近一块,瞳孔突然收缩——玉牌里真的嵌着张人脸!

    皮肤半透明,能看见血管像红绳般缠在玉质里,连睫毛颤动的弧度都清晰可辨。

    "这是生魂封玉。"林灼的声音发颤,阴阳眼又泛起青紫色,"我之前在灰鼠那里看到的漩涡.就是这些玉牌在喂。

    它们在养什么东西,用活人的魂魄当养料。"

    陈昭的手指按上龙纹。

    灵视瞬间覆盖视野,玉牌里的魂魄突然"活"了:银白锁链从玉牌底部窜出,缠住魂魄的脚踝、手腕,往某个方向拖拽。

    他顺着锁链望去,瞳孔骤缩——所有锁链的终点,都指向集装箱最深处的地面,那里用鲜血画着巨大的阵图,中心刻着朵半开的莲花,花瓣边缘是细碎的倒刺。

    "噬莲印。"陈昭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王婶最后那句"噬莲"突然串起来,他想起系统日志里的记载:上古邪术,以生魂喂养魔莲,待莲花盛开时,能撕开阴阳两界的屏障。

    "陈昭!"林灼突然拽着他躲进堆高的玉牌后面。

    金属摩擦声从门口传来,有人哼着走调的《茉莉花》,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血渍。

    是灰鼠!

    他没穿之前的黑袍,白大褂胸口还沾着未干的血,左手提着个带血的手术盘,右手的手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昭盯着他的脸——之前被火烧焦的右脸结了痂,像块融化的蜡,却咧开嘴笑出白牙。

    "147号实验体报废了。"灰鼠用手术刀敲了敲最近的玉牌,"不过148号快到了。

    暗渊的大人说,凑齐150块噬莲玉,魔莲就能破封。

    到时候.嘿嘿,幽冥界的大人们会记住我的。"

    他蹲下来,手术刀抵住一块玉牌的符咒边缘:"小丫头片子哭什么?

    等魔莲吃了你,你就能变成最香的养料。"玉牌里的人脸突然睁开眼,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眼泪在玉面下凝成小水洼。

    陈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龙纹里的穷奇虚影发出低吼,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必须阻止灰鼠,必须救下这些魂魄。

    可林灼还发着烧,他们只有两个人,灰鼠手里有手术刀,集装箱外可能还有暗渊的人.

    "嘘——"林灼突然按住他的手背。

    灰鼠的动作顿了顿,侧耳听了听,突然站起身:"谁?"

    陈昭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灰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大褂的衣角扫过他们藏身处的玉牌堆。

    林灼的手在发抖,陈昭能感觉到他后颈的符咒又开始发烫。

    穷奇虚影在他腕间躁动,利爪几乎要穿透皮肤。

    "啪嗒。"

    灰鼠的脚步停在他们正前方。

    陈昭看见他的皮鞋尖,看见手术刀在地上投下的长影。

    下一秒,灰鼠的手突然搭上玉牌堆——

    "喵呜——"

    远处传来猫叫。

    灰鼠骂了句脏话,收回手:"老子就说这破码头招野猫。"他转身往回走,手术盘撞在玉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快点刻,148号快到了,可别让大人等急了。"

    陈昭的后背贴在冷硬的玉牌上,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被封印的魂魄在震动,像在喊救命。

    林灼的拍立得突然从他口袋滑落,照片上的通风窗位置被月光照亮——那是块半人高的铁窗,锈迹斑斑,边缘还挂着半截铁丝。

    龙纹突然烫得惊人。

    陈昭低头,看见穷奇的利爪纹路里渗出黑雾,像在催促他做点什么。

    他摸了摸怀里的保温箱——那是他跑出来时顺手拿的,里面还冰着没送的奶茶。

    现在,这箱子或许能派上用场。

    灰鼠的哼歌声又响起来,混着手术刀刮玉牌的刺啦声。

    陈昭盯着通风窗的影子,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龙纹里的穷奇在咆哮,能听见那些被封印的魂魄在哭泣,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的决绝——等灰鼠背过身,他就冲过去,用保温箱砸碎那扇窗,让月光照进来,让穷奇的黑炎.

    "陈昭?"林灼的声音压得极低,"你在想什么?"

    陈昭没说话。

    他望着灰鼠佝偻的背影,望着那些被封在玉牌里的人脸,望着腕间翻涌的穷奇虚影。

    江风从通风窗的缝隙钻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动手吧,就现在。

    而在他看不见的噬莲阵中心,那朵半开的魔莲正缓缓舒展花瓣。

    陈昭的指节在保温箱提手上绷成青白。

    江风裹着铁锈味灌进袖口时,他听见怀里保温箱里奶茶杯碰撞的轻响——这是他半小时前从"仙踪蜜语"接的单子,现在却要成为砸穿铁窗的武器。

    "林灼,捂好耳朵。"他侧头的瞬间,穷奇虚影在腕间翻涌成黑雾,利爪刺破皮肤渗出暗红血珠。

    这痛感反而让他的呼吸稳了些,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灰鼠的哼歌调突然走得更偏了,手术刀刮玉牌的刺啦声混着小姑娘的抽噎,在陈昭耳膜上磨出火星。

    他盯着灰鼠佝偻的背影——白大褂后颈沾着半片碎玉,是刚才撞玉牌堆时崩裂的。

    机会就现在。

    肌肉在爆发前的瞬间紧绷如弦。

    陈昭猛地跃起,保温箱带着风声砸向通风窗。

    锈蚀的铁框发出垂死的尖叫,碎铁屑溅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烧红的沙粒。

    月光"唰"地泼进集装箱,照得玉牌堆泛起冷白的光。

    "孽障!"灰鼠的尖叫比手术刀更利。

    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刚才哼歌时藏在袖中的骨针正顺着指缝滑落,尖端泛着幽蓝。

    陈昭瞳孔骤缩,穷奇虚影突然从背后窜出,黑雾凝成的利爪拍向骨针。

    "叮——"骨针擦着陈昭肩膀钉进玉牌堆,被黑炎烤出一缕焦烟。

    灰鼠的右脸焦痂裂开,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像颗颗红玛瑙:"你破了我的入梦符!

    那些魂魄早该在幻觉里乖乖当养料——"

    他的话被林灼的拍立得打断。

    相纸仓"咔嗒咔嗒"疯狂吐片,闪光灯连成刺眼的光链,照得灰鼠抬手遮眼。

    陈昭趁机扑向玉牌堆,掌心按上最顶层的玉牌——那是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眼泪在玉面下聚成小水洼。

    "镇!"他吼出声,龙纹突然烫得灼人。

    穷奇虚影与地面龟甲纹路同时泛起金光,交织成锁链缠向玉牌。

    可锁链刚触及玉面就"嗤"地冒起青烟,像被无形的手扯断成星屑。

    陈昭踉跄后退,后腰撞在玉牌堆上,听见无数魂魄的呜咽突然拔高,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怎么会."林灼的阴阳眼青紫色翻涌,他抓着拍立得的手在抖,"龟甲纹是上古镇灵阵,怎么会压不住?"

    答案在头顶的机械运转声里。

    集装箱天花板传来"咔咔"的齿轮咬合声,所有玉牌突然脱离堆叠,悬浮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

    玉面里的魂魄开始扭曲,嘴角咧到耳根,眼睛却还在流泪——那是喜极而泣的表情,又是痛到极致的狰狞。

    "噬莲要醒了。"灰鼠突然笑了,焦痂下的烂肉随着笑声颤动,"暗渊大人说过,破阵需要天命者的血"他的目光扫过陈昭腕间的龙纹,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

    王婶的虚影从玉牌堆后飘出来。

    她的红绳不再发亮,像根浸了水的线,却用力指向陈昭后颈:"那夜你父母为封印噬莲印."

    "轰——"

    集装箱门被撞成碎片。

    金属残渣飞溅的瞬间,陈昭看见门后站着三个人:中间穿墨绿道袍的男人手持青铜灯,灯芯燃着幽蓝火焰;左边戴银面具的女人指尖缠着毒蛇,蛇信子舔过她嘴角的黑痣;右边是个光头青年,胸口绣着暗渊的玄鸟徽记,正用脚尖碾碎地上的碎玉。

    "灰鼠,你比预计晚了十七分钟。"道袍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不过猎物自己送上门了。"他的目光扫过陈昭,青铜灯突然爆出刺目蓝光,照得陈昭后颈一阵发烫——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翻涌,像朵被火烤化的蜡莲。

    穷奇虚影的黑雾突然坍缩。

    陈昭眼睁睁看着那团上古凶兽的影子跪伏在地,头颅抵着地面,利爪在水泥地上抓出深沟。

    灰鼠的笑声混着金属碎片落地的脆响,刺进他耳膜:"天命者?

    哈哈哈哈,原来你才是最好的养料!"

    后颈的灼痛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陈昭捂住脖子后退,却撞进林灼怀里。

    林灼的拍立得还在疯狂闪光,最后一张照片"啪嗒"掉在地上——相纸显影的速度快得惊人,上面是陈昭后颈的位置,隐约能看见半朵莲花的轮廓,花瓣边缘的倒刺像极了集装箱地面的噬莲阵图。

    "陈昭"林灼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后颈."

    集装箱外的江风突然变了方向。

    陈昭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听见暗渊众人逼近的脚步声,听见穷奇虚影压抑的呜咽。

    而在所有声音之下,有个极轻的、像花瓣舒展的"咔"声——是噬莲印,在他后颈,开了第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