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性子和缓,李少卿刚好与他互补,对着王希孟,他这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嘟囔道:“不是,是我觉得,我们是兄弟,你怎么能跟那些小厮一样这么叫我呢,岂不是做出一副身份有别的样子。”
王希孟心中微动,被李辅抛下的那股子心酸竟被李少卿的赤子之心给抹去了大半,“那我该怎么叫你才好。”
“当然是叫我的名字啊,我叫你墨言,你叫我少卿,这样咱们才是好兄弟。”李少卿说完,便期待的等着王希孟反应。
王希孟点头,“好,以后我就叫你少卿。”
“这样才对嘛,来,咱们接着看书。”李少卿难得在李府有个谈得来的朋友,这下把抓蛐蛐掏鸟蛋这些事都忘到脑后去了。
因李少卿在东院,没人敢去叫王希孟,第二日早起,墨诗才悄咪咪对王希孟道:“今日是孟夫子的课,你小心了。”
“他该不会又打我吧。”王希孟问道。
“这个不好说,反正不要跟他起冲突,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成了。”墨诗收拾好笔墨,拉着他出去了。
到了学堂,这也是王希孟头一回上课进教室,墨诗身边早就坐满了人,他只能去最后头的位置,临窗而坐,风景甚美。
东院里的笔墨纸砚,也比书画铺子里的好,随着辈分越高,桌面上放的东西也越多,有各色颜料,花草宣纸等,至于王希孟跟前,自然没那么多了,只有一只毛笔,一块砚台跟粗墨。
所有的孩子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孟夫子进来。
孟道子拄着拐杖一进门,便率先看到了坐在最角落靠窗位置的王希孟,只觉得眼睛扎得生疼,他病还没好,王希孟也好不到哪去,纵使如此,孟道子还是因他而被责备,到底是意难平。
“文字辈的,继续临帖,颜字辈的,将用笔十二式多练练,墨字辈的,至今还没一幅字能入得了眼,还是从基础练。”
“是!”所有的学徒齐声道,不过一会就传来了他们动作的声音。
墨香随风传来,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做着手头的事情,王希孟拿起水盂勺,在砚台里滴了一滴水,这粗墨做工不好,得研磨许久才能用。
“你,起来。”
王希孟仰起头,原来是孟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跟前了。
他连忙放下墨块,起身行礼,“夫子。”
“你不用先练笔法,去看看其他人怎么写的,自己心里有数了,再来练。”
孟道子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王希孟才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学徒,就连王希孟本人也不觉得他在刁难自己,便恭敬的坐到了最近的墨云旁边。
孟道子见他对自己还算有礼,也没发作,随意的扫了几眼,回了自己位置上。原本以为孟道子要去为难他,没想到两人没起冲突,其他的学徒也松了口气,自顾自练习了。
王希孟帮墨云磨墨,这样墨云便能专心写字。
墨云感激得看了他一眼,决心给他做个好榜样,刚落下第一笔,王希孟就觉得,这个字怕是不好,果然,墨云“嘶”了一下,写的太歪了。
本来还想表现表现的,哪知道丢人了,墨云将纸反了一面,重新开始。
“哎,写不好。”墨云又写差了,王希孟一直耐心看着,他见墨云运笔的步骤倒是跟爹说的是一样的,只是爹善隶书,而墨云学的是楷体,二者不同。
墨云见王希孟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这下颤抖的更厉害了,涨红着脸,匆匆写了两个字就停下了。
王希孟此时已经将墨研的很浓郁了,墨云轻声道:“你也看得差不多了,去练吧,你老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下笔了。”
“那好,我回去练了。”王希孟挪回了自己那,润了润笔头,照着刚才墨云写的那样,提笔落笔。
墨云在隔壁看着,只觉得工整极了,写的比自己好,怪不得年纪这么小就能被掌柜送来学艺了。
“哇,墨言,你写的真好啊。”墨云学了一年了,那字还不及他工整。
孟道子虽然在上座小憩,但一听到动静,就会直接向王希孟这里看过来,见他竟然去写字了,墨云在一旁看着,心想着此子又在耍什么花样?在看桌案上的香已经燃尽,便沉吟道:“写得如何,都拿上来看看。”
他一出言,全部人都停了笔,纷纷上前将自己刚写好的摆在了桌案前,退回原座。
王希孟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孟道子出声了,“站住。”
王希孟转过身,“夫子。”
“这是你写的?”孟道子捏起纸,对着王希孟抖了抖。
“是。”
“写的都是什么东西,我让你去看别人怎么写的,你就给我这个?”孟道子将纸揉成一团,丢在了王希孟脚下。
大家也不知道王希孟写得如何,不过就算他写得再好,孟夫子想收拾他,他们也不敢出头啊。
王希孟蹙眉,低头捡起那团纸,“敢问夫子,我这字有什么问题么?”
孟道子瞥了他一眼,“你是说你现在已经成了书法大家了,字我都不能评了是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先生,你是先生,我习字的时候,像这种东西,从来不敢摆在夫子面前,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会拿笔就成了王羲之了不成,给我出去,再把今天写的笔法练到好为止。”
王希孟抓着纸,回到自己位置上,收拾笔墨,径自走了出去。
所有人里,只有墨云一个知道,他写的好极了,比颜字辈的师兄还好呢。
真的是自己写的不好么?王希孟头一次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灰心丧意是不可能的,自小,爹娘李大婶他们都夸自己写得好,掌柜的也是,他坐在院子里,心情沉郁了会,不好,那我就练到好。他重新摆放好文房四宝,持之以恒,早晚,早晚会写好的。
此时的王希孟哪里料到,孟道子可并不打算让他写好,最好一辈子也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