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锦娘低下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难过,明明孟儿与她都在一个地方,可是却见不着啊。
“不过咱们阿郎听说升官了,这下可好了,新皇登基,阿郎得到重用,咱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了。”
“阿郎是朝廷大官么?”锦娘只知道韩家的阿郎是在汴京城里当官的,到底是什么官职,还不清楚。
“是啊,现在当百官之首了,跟章相公并列呢。”
锦娘一愣,“你是说,咱们阿郎是尚书仆射?”
“我听不懂,反正听老罗说,是个很大的官呢。”春姨摆摆手,躺在了床上,锦娘知道她要休息了,便不再多言,将东西收拾好,吹熄蜡烛,也躺在了床上。
春姨鼾声起,锦娘却越发睡不着了,新帝登基,不知道朝政局势如何了?刘氏和她的朋党还能一手遮天么?
这一夜对她而言,很难熬。
翌日,韩彦忠的几位在洺州的旧友一一上门,府里虽然人少,但胜在清幽雅致。
“请坐请坐,我这次回来的匆忙,招呼不周,还望各位海涵。”韩彦忠只穿了常服,几位旧友倒拘束的很。
“不敢不敢,彦忠兄如今已是圣上的肱骨之臣,还能记得我们几个,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韩彦忠摆摆手,“各位实在是折煞我了,伴君如伴虎,其中滋味,也不好过啊。”
在座的都是韩彦忠多年的心腹旧友,自然明白他如今这把岁数才能上位,也是托了新皇登基的福气。
“彦忠兄,听说这新皇是个不成体统的闲散皇子,是确有其事么?”
若是旁人在韩彦忠面前这么说,韩彦忠势必要问罪,可这都是自己外姓兄弟,自然也没什么,“看来国傅兄也听闻了咱们皇上的风流韵事,传闻不假,可民间现在都说他有明君风范,这也不假,兴许是洗心革面了吧。”
几位旧友听了纷纷点头,“也是,以前只是个皇子,若是太过励精图治岂不是奇怪么,现在登基了,给百姓们做个榜样,可见是个好皇上。”
“是啊,而且当今皇上对咱们旧党一脉也颇为信任,不像以前先帝在的时候,旧党被打压的打压,治罪的治罪。”韩彦忠颇为感慨,赵煦在位时,章惇那是一手遮天啊。
“嗯,这样也好,只是旧党重新获得了重用,韩兄接下去该怎么做?”
“我倒是暂时没有新的想法,好好办差事吧,揣度圣意也不是我的强项。”韩彦忠笑了笑,几人说了一会子话,也有些渴了。
锦娘是最年轻的,春姨便安排她去上茶,一直在茶房里等着传茶,待屋内有掌声响起,锦娘才捧着茶托进门。
“我最近夜观天象,恐怕又有异象,下月初一会有天狗食日。”
“哦?我记得上次天降异象应该是绍圣三年的时候,隆冬大雪的日子好好地成了酷暑天,你们可还记得。”
“这当然记得,不都说是孟氏废后造成冤案,老天爷示警么,到最后啊,这位孟氏还是含冤在身。”
“孟氏定然是喊冤,连当年负责去查案的董敦逸董御史都请求已故哲宗再次翻案,可见其中必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
“有什么用呢,哲宗偏爱刘氏,对孟氏毫无情意,膝下唯一的公主也没了,无人为孟氏讨个公道啊。”
韩彦忠点头,也怅然道:“几位仁兄不知,当年哲宗与孟氏的婚约也是高太皇太后与向太后一力促成,哲宗自幼就叛逆,不爱听太皇太后的话,觉得孟氏相貌平平,且还比自己大,一直就不满意孟氏,孟氏出身将门,脾气秉性忠烈耿直,有什么便说什么,所以新婚初期,便时常与哲宗不睦,太皇太后死后,我们旧党没了支援,哲宗与章惇都支持新党,要复王安石变法新政,孟氏被视为我们旧党所立的皇后,加上宫中有刘氏周旋,这才冤案至今,也无人敢说啊。”
锦娘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溅了出来,引起了韩彦忠的主意,他扫了锦娘一眼,只见锦娘飞快的缩回手,可他分明瞧见了这个仆妇年纪轻轻,并且相貌清丽,只是神情哀伤,泫然欲泣,韩彦忠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锦娘退了出去,韩彦忠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看的清清楚楚,她已经落泪了。
一个普通的仆妇为什么会落泪?他当着好友的面没说出来,继续与他们讨论。
锦娘走回茶房,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试图去听韩彦忠他们在说什么。
“彦忠兄这样说来,是否有意复位孟氏?”
韩彦忠沉吟道:“此事也算陈年旧案,如今我旧党堪堪才能喘口气,若没有更有力的证明,我暂时不敢轻易提及此事。”
锦娘的指甲几乎都扣进了墙壁里,复位?复位?还能复位!得知这样的消息,她恨不得立刻飞道汴京城的大殿上去呈情。
“锦娘?”春姨的声音突然出现,锦娘恍然回过神。
“春...春姨。”她连忙擦了擦满脸的泪水。
春姨蹙眉,“你怎么哭了?”
“方才茶水烫到手了。”锦娘将手摊开来给春姨看。
“哦,那你可小心点,阿郎他们要用膳了,这里也用不着你,你先去厨房帮忙擦洗吧。”
“是。”锦娘匆匆从茶房出去,一路上,她的脑子都乱的嗡嗡作响。
想起孟儿出生那天的痛、失去官人的痛、卖孟儿的痛、一家子妻离子散,都是拜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所赐么?
小娘子何其无辜,孟氏族人何其无辜?她赵锦娘一家,又是造了什么孽呢?官人,你若在天有灵,会怎么做?我该怎么做,现在去向韩大人跪求伸冤,还是老老实实地窝在这。他真的可靠么?会不会将她交给刘氏?
韩彦忠一顿饭毕,送走了好友们,才对身旁的春姨道:“今日来书房送茶水的,是哪个仆妇。”
“啊,她呀,就是我跟您说过的赵锦娘,阿郎怎么问起她了?”春姨没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