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整个杭州湿漉漉的,马蹄溅起泥水,从汴京来的信差将信交给李宅侧门的小厮,便去往下一户人家。
李少卿正在自己的母亲芸香屋内用早饭,难得的是,李宪也在。
“娘,我吃饱了。”李少卿摸着肚子。
芸香摸了摸他的脸,拿出自己的绣帕,替他擦了嘴,“去了学堂别乱跑,下着雨,玩一身泥点子回来我可要骂你的。”
“知道了。”李少卿吃了饭就得去学堂上学,他跑到摇篮床旁边,对着还在酣睡的妹妹亲了一口。
李宪与芸香相视而笑,如今二人儿女双全,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便是大儿子在汴京城的官运了。
高管家进了门,“阿郎,大郎的信来了。”
“我正想着大郎呢,他就来信了。”芸香笑道。
李宪却觉得不大好,“大郎的家书每个月才来一封,如今这是第几封了?”
芸香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暗自打鼓,“这个月的第十封。”
李少卿也不走了,坐在了芸香身边,他本能觉得,自己家有大事要发生了。
李宪连忙摊开来瞧了两眼,眉头皱成了川字,芸香着急道:“说什么了?”
李宪将信收在怀中,“没什么,左不过就是新党得意,他一个杂官,不打紧的。”李宪说完站起身,“我吃饱了,去书房算算年账,你不用担心。”
李宪带着高管家走了,芸香却还在担忧。
“娘,为什么爹看起来,并不开心啊。”李少卿仰起头问道。
芸香望着李少卿的小脸,扯了扯嘴角,“能有什么事啊,去学堂吧,回来了给你做爱吃的。”
“嗯。”李少卿带着满腹疑惑出了门。
李宪在去书房的路上,对高管家道:“将今年收成最差的几个铺子,全部关闭了。”
高管家惊讶道:“那掌柜的怎么办?”
“能用的,就留下,换个地方让他去管,不管用的,就给点遣散费。”李宪说完,高管家点点头。
“还有,让宅子里的人,最近做事情都得小心谨慎一些,不要说咱们大郎在朝堂中为官,一定要谨言慎行,做不到的,都给我赶出去。”李宪特地回头叮嘱。
高管家见他如此谨慎,也不敢马虎,“知道了阿郎。”
高管家的信传到洺州时,也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是安训拆的信,读给李辅听,李辅看着门庭冷落的铺子,起身把门板摊开,“今日是最后咱们铺子开张,收拾好东西,咱们明日去台州。”
安训如今也不是两年前的毛头小子了,个头涨了一倍,听说能去富庶的江南,哪里有不高兴的,“掌柜的,咱们铺子不开了,去台州当掌柜么。”
“嗯,不过是不是当掌柜还说不准,先去了再说吧。”
“那我能见到墨言了么?他在杭州那么久了,也应该很厉害了吧。”安训兴高采烈的样子,落在李辅眼中,李辅叹了口气,“他身份不同,比咱们可金贵,学徒将来都是当先生的,你好好跟着我,有我一口饭,总饿不到你。”
安训嘟起嘴,“知道了,那我去收拾包袱。”左右铺子里也没人。
“你去吧,我多看看。”李辅不比安训,他在这,呆的时间太久了,一砖一瓦都有感情了。
他将柜台里的东西打开,底下压着安训的卖身契,随即又模模糊糊地想起锦娘来了。
他掀开帘子,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安训道:“安训,你看会铺子,我出去找人。”
“嗳!晓得。”安训在屋内应到。
李辅匆匆到了离铺子不远的巷子里,敲了敲左边第二户人家的门。
过了会,才有个婆子打着哈欠开了门,“哟,这不是李掌柜的,怎么来我这了,可要买学徒?最近可没什么好苗子。”
“不是,是我之前托你找的那个赵锦娘,有下落了么?”
“还没呢,你知道的,大户人家,不好打听,除非他们要买奴仆,我才能说会话,不然门都不给我开。”婆子说道。
李辅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我明日就得离开洺州了。”
“明日,那我现在上哪给你变出个人来,两年了我都没找到人呢。”婆子摊手。
李辅叹了口气,“罢了,也许是他们母子缘分已尽,叨扰你了,我这就走。”
“那您慢走。”婆子关了门,她是帮忙买奴的,又不是开善堂的,帮你找个人还得麻烦自己。
李辅经过韩府,下意识的看向了大门,算了,赵锦娘或许早就死了,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不来铺子看看呢?
而锦娘这边,也正在收拾包袱。
春姨含着泪看着留下来的几个仆妇,“谁能料到有这样的事呢?戏里常说,伴君如伴虎,咱们阿郎被贬到大名府,老宅也要变卖,咱们几个老奴,还有谁能照顾的到,过几日就要各奔东西,大家姐妹一场,我这里还有点银子,分了,咱们也好上路。”
有些仆妇有家人,像春姨这种,就是无家可归了,锦娘倒还有个盼头,她心想着拿了银子就去铺子里接孟儿去。
春姨安抚完她们,把银子都给了,最后才回了屋,关起门来跟锦娘说体己话。
“这是你那份,我给你留了最多的。”
锦娘震惊,“这可使不得,春姨,你留着养老吧。”
“我无儿无女的,除了这宅子,我哪也去不了,你不同啊,你还年轻,不能跟我一样这么老死,这点钱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那孩子,你定是要去找他的,没钱赎身可怎么办?”春姨说完,锦娘红了眼眶,“春姨,您对我们母子俩的恩情,我该如何报答呀。”
“你好好活着,把我那份也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报答了,阿郎在大名府,我一个老奴过去,在路上指不定就死了,我还不如在洺州,起码剩下来的钱,我还能去乡下买块田,养养鸡,不用担心我。”春姨摸着锦娘的头发,“我就当,这是给我女儿和外孙了。”
“春姨!”锦娘的泪再也止不住,伏在春姨的膝上,哭了起来。
“你也是个命苦的女人,我把你的卖身契给你,你去找孟儿,母子俩好好的。”
“嗯!”锦娘郑重的点点头,这份恩情,她就算是结草衔环,也无以报答,只能希望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