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千里江山图 > 第一百二十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
    锦娘忙端了温水过来,让王希孟靠在怀里,一勺一勺喂给他,许是心中苦涩,他喝下一口,便落下泪来,“不喝了。”

    锦娘将他把被子掖好,担心道:“你自打被人送回来,都昏迷两日了,大夫来瞧过,说你是受惊过度,你这日夜在梦里都喊,我都快担心死了。”

    王希孟拉着锦娘问道:“玉竹堂怎么样?夫子呢?”

    锦娘垂眸,叹了口气,“玉竹堂大门紧闭,还好你们这些孩子都没事,只是邝夫子重伤在家,避不见。”

    王希孟如鲠在喉,掀开被子,“我去看看夫子。”

    “且不说你现在自己也病着,你现在就算去,也得他肯见你呀。”锦娘将他摁了回去。

    王希孟抹了一把脸,“我去看看,心里也放心。”

    锦娘拗不过他,给他披了衣裳,“外头下雨了,我陪你一道去吧。”

    “嗯。”王希孟打开房门,外头的雨如线一般,湿漉漉的地面,平白无故的为他的低迷心情横添了悲愁,第一次去垂花巷就是娘陪着,如今不过两日没来,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许多店铺都关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以往的平静恬淡再也没了。

    雨水冲刷着石桥,锦娘幽幽道:“泥人张出事后,百姓们百忙收敛尸身,至于黑子他们,丢到朱府了,没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朱家父子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事情就压下来了。”

    王希孟点头,这样也好,还以为朱家知道这事,要对这些百姓们报复了。

    大槐树下,血痕犹在,就算是连下了两日的雨,也无法冲去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王希孟默默站在树下,脑海中闪过泥人张死不瞑目的脸,他闭上眼睛,沉痛哀悼。

    “是希孟么?”

    王希孟与锦娘一道回头,发现是余婆婆,只不过她两日没见,却苍老了许多,整个头发都快白透了,眼睛红肿着,锦娘上前搀扶,“婆婆怎么出来了,夫子一个人在家么?”

    余婆婆欲说泪已流,“家里没米粮了,我去买点,巧儿的丧事还得置办。”

    锦娘也红了眼,“我们也来帮帮忙。”

    余婆婆拍了拍锦娘的手,“有心就好了,出了这档子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婆婆,夫子还好么?”王希孟问道。

    “好孩子,现在也只有你们家肯来了,去瞧瞧你夫子吧,我是劝不得了。”余婆婆背过身去,泣不成声。

    王希孟快步走到玉竹堂门口,原本的牌匾上,均挂了白布,大写的两个奠字白灯笼把玉竹堂往日的生气全然掩盖,跨步入内,入目皆悲凉,朗朗读书声早已消散,只有风吹动竹梢发出“飒飒”声响,地上同学们画好的棋盘也不见了,上头摆了三牲祭品,立着两个牌位,王希孟三拜,却发现蒲团上泪痕还在,可见夫子是如何的伤心绝望。

    锦娘也扶着余婆婆进门了,景色未改,变得是人的心境。

    王希孟举目望去,垂花巷的花也因为雨水,而洒落一地,被污泥沾染,他起身,前往邝启元的屋内。

    门没关,虚掩着,王希孟想了想,还是推门而入了,洒落了一地的宣纸被风吹动飘扬起来,邝启元站在自己时常作画的窗前,胸前的衣襟上还是有血痕未干。

    “夫子!”王希孟上前扶着他,“夫子,你的伤好了么?怎么能站在风口呢?”

    邝启元没说话,继续执笔,在纸上写着悼亡词。

    “夫子,您说说话呀。”王希孟低声哀求,邝启元这样不声不吭的,比要死要活还令他害怕。

    “夫子,我知道您伤心,可您伤这么重若是不好好休养,你让张娘子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啊。”

    或许是王希孟提到了张巧儿,邝启元才有了反应,将刚写好的悼亡词搂入怀中,哭唱道: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王希孟泪水模糊了视线,“夫子,夫子您不要这样,陈伯走的时候,您忘了您是怎么安慰我的么?”

    邝启元转过头看着他,摇摇头,“吾失毕生所爱,痛不能即刻去死,若非有母,早就不愿独活于世了!”

    王希孟怔在原地,“夫子!”

    邝启元摸着王希孟的头发:“孩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可你年岁尚小,是无法体会我如今的心境的,他日你长大成人,有了心上最重要的人,你这般重情,只会比我更加生不如死啊。”

    “夫子,希孟知道你难过,可是,你说过,这样逃避是不成的,要站起来去面对他呀,张娘子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啊。”

    邝启元悲痛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被怨毒的情绪所掌控,他豁然甩开王希孟,冲出门口,指着老天爷道:“上位者,昏庸无能,下行施法者,草菅人命,我读圣贤书,百无一用是书生,于这红尘浊世,毫无立足之地!孔孟之道,尚且不如一把弯刀好使,人人皆是欺软怕硬之徒,大宋将亡!不过百年之间!我又何必教书育人,我自己就是个废物!”

    锦娘和余婆婆被他吓了一跳,余婆婆更是哭着拍大腿,“造孽啊!大夫说了,你若是想好,就别动弹,你怎么又起来了啊!”

    锦娘忙着安慰她,又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安抚邝启元,只能扶着余婆婆坐下,“婆婆,您别急呀。”

    “锦娘啊,我如何不急啊,我这儿子,算是不行了!”

    王希孟也跟着冲了出来,拉住邝启元的手,“夫子,夫子你说过的,要想战胜他们,就得站到最高处,比他们更有权力。”

    邝启元闻言猛然低下头,看着王希孟,以前温润如玉的面庞扭曲起来,“王希孟,你来,你到这来。”

    王希孟被他扯着跪到院子里的蒲团上。

    “我知你有上天赋予的天赋,我也相信你将来必当一飞冲天,万人也不及你一分,你也一定会得到皇上的重视和厚爱,你在这发誓,若得此优厚待遇,手握他人生杀大权之时,也绝不能与奸臣佞相同流合污!残害百姓,若违此誓,你必当被处以极刑!”邝启元此话一出,王希孟不顾锦娘阻拦,二话不说叩头在地,“我王希孟,若有朝一日陪伴君侧,决不与奸臣佞相同流合污,若违此誓,天地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