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启元见王希孟发了毒誓,才将他扶起来,肋骨处的酸疼又阵阵作痛,“希孟,你不要怪夫子,夫子是怕了,怕人心易变。”
“夫子,我知道的,您不是要想咒我,如果当真有一日我成了那样的人,我也无颜面对你,面对娘亲和那些我珍视的人。”
“你不会那样的,你与我不同,我是个懦夫,我没用。”邝启元踉跄着回房,王希孟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夫子,你不是懦夫,你是大英雄!”能够在危难之际不顾自己去挺身而出的人,怎么能叫懦夫!
“英雄?你知道,我被人钳制住的时候,巧儿就在我的跟前,就这么死了么?我伸出手,却抓不住她,在午夜梦回,她质问我,为何不救她,我说不出来呀!”邝启元伏在蒲团上,素日挺拔如松竹一般的脊梁弯曲起来。
“张娘子她不会怪你的,夫子,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邝启元抬起头,又走进正房,四处寻找,最后在塌上找到了一件火红的嫁衣,珍而重之的搂在怀里,“你回去吧,往后不要再来了。”邝启元回过身,突然对他说道。
“夫子?!您要走?”王希孟不敢置信问道。
邝启元垂眸,“心已死,留在伤心地,做什么呢?”他捂着腹部,将自己最爱用的一杆笔交给王希孟,“你还有大好的将来,愿你能披荆斩棘,得偿所愿。”
王希孟接过笔,他还是不愿跟邝启元分别的,“夫子,您不要走,这是您最喜欢的一支笔,我不拿,您留下来,继续教我们,好不好?”
邝启元的手是那么的凉,像是从冰窖里探出来的冰棱锥似得,“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缘分已尽,将来,各自珍重吧。”
“夫子!”王希孟还欲再说,锦娘却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孩子,不要强求了。”
“娘。”王希孟埋进锦娘的怀中,他是真的舍不得夫子,若非是夫子,他今生今世都不知道,原来有个好老师,是多么的重要。
“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可邝夫子心中更是痛哭啊,他留在这,便日日会想起泥人张父女是如何死在自己面前的,别说是夫子,连你,也一样无法忘记啊。”锦娘将王希孟的泪水抹去,王希孟点点头,跑到余婆婆跟前,给她行了大礼,“婆婆,希孟会永远记得您的,也会永远记得夫子,若是你们走了,希孟也会天天向上天祈祷,祈祷你们长命百岁。”
“好孩子,好孩子。”余婆婆泪眼婆娑,拽着王希孟的手,“你要孝顺你娘,知道么。”
“希孟知道。”
离开前,王希孟盯着玉竹院的牌匾许久,才转头跟着锦娘离开。
走过石桥,王希孟想起在院子里的供桌,幽幽道:“夫子是用自己的血,写的灵位牌,娘,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看到了,所以就不下雨了。”
锦娘望着天,阴沉沉地,她叹了口气,“或许吧,咱们一路上来都下着雨,到了玉竹堂就停了,老天爷也想让夫子好起来。”
“夫子会好起来么?”
“会的,就像下了雨,天就放晴了一样。”锦娘对他宽慰一笑。
“娘,爹走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锦娘神思恍惚,后又重重地点头,“很难过,心口痛地夜不能寐,可是娘还有你,娘就不能倒下。”
王希孟牵着锦娘的手,吹口热气焐热,“娘,咱们回家吧。”
“好。”
邝启元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仿佛一夜之间,玉竹堂就从垂花巷里消失了一般,孩子们没了学堂,家中还有积蓄的,便送去其他学堂,没钱的,就只能在家务工,锦娘也犯愁,希孟才八岁,怎么能断了学业,可是她近日身子骨总是不好,接的活也做得慢,人家都不愿意给她做了,还得求人情才能得点洗衣服的活计,日子越发困难起来。
王希孟闲在家里也会帮忙,只是力气小,也做不了什么重活累活,找学堂的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咳咳咳!再给点活吧,我没关系的。”锦娘哀求着雇主田娘子家,田娘子开邸舍,倒是有很多的被褥被套要洗,可是看锦娘老这么咳,怪吓人的,便蹙眉道:“你老这么咳,该不是有肺痨吧!”
锦娘听了一口气上不来,到旁边继续嗑了起来,加之胸闷气短,难受的要紧。
“得了得了,再让你洗一次吧,你也去看看大夫,这日咳夜咳的,我看着都怪害怕的。”田娘子甩甩帕子,捂住口鼻,匆匆去招呼来暂住的人。
锦娘弯下腰,“多谢。”
她扛着刚换洗下来的床单被褥等到了邸舍后院,被褥泡了水,太重,她使劲浑身地力气搬运妥当,竟然累地靠在墙边一个劲喘气,与她一道洗衣服的冯娘子瞧见了,都纳闷,“你年轻力壮的,怎么比老婆婆还不如了,锦娘,你要不去看看大夫吧,我觉着不大对劲啊。”
“咳咳咳咳!不妨碍的,真的咳咳咳咳。”锦娘捂嘴咳嗽,这次她自己也吓住了,手掌心里赫然有淤血,她竟是吐血了?
“官家,您看这幅,是新作的《双雀图》,画中双雀对立,似喁喁低语。用墨精简,寥寥数笔,笔简形赅,笔尽而意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啊。”画师余庆年在一旁为赵佶讲解,赵佶蹙眉看来,“太过精简也没意思。”
“是,官家说的极是,还有民间收来的几幅字画,官家要不要看看。”余庆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位皇上真是急难伺候的,书画造诣之高,还要他们这些画师做什么。
“你们画院作画,还是太过匠气,民间确有不少能画、会画、懂画之人,应该招揽入宫才是,这样吧,张迪。”赵佶转过身。
“官家有何事吩咐。”张迪凑上前来。
“你让蔡京去拟旨,将琴、棋、书、画和算术包括医学都去设立学校,以培养人才,画院的画师都是子承父业,已经毫无新意,是时候招揽新的人才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