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家生活了两年，如今娘也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王希孟没几件衣服，就是拿些画跟文房四宝才要紧，他起来收拾，却难掩痛苦，“娘走的那样急，田娘子给的梨我都没熬汤给她喝。”
完颜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咱们以后常回来看看，再说了，你将来出人头地，成了画师，她在天上也开心啊。”
王希孟低着头，勉强扯了个笑意，“嗯。”
“一直忙你娘的丧事，我都没空跟你叙旧呢，你看你，都张这么高了，以前才只到我肩膀，现在都快跟我差不多了。”完颜峰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下。
王希孟看着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穿着小皮靴，穿着贴身的短装，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灿烂十足，“你的鞭子呢？”
“早就不使了，我觉得有些娘气，现在换刀了，不过就是不太容易携带。”
王希孟点头，“你学什么功夫都快。”
完颜峰见他要去收拾被褥，连忙拦下，“不用带这个，你看都破烂成什么样了，你的床啊，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那我就没什么要收拾的了。”王希孟抽回手，环顾整间屋子，想再多看看。
“我到外头等你，你准备好了，再出来吧。”完颜峰说罢，走到栅栏外头等，他知道王希孟这个人啊，有他没有的敏感心思，若不让他自己跟这里道个别，怕是心里总是不舒服。
王希孟背着包袱，拿上牌位，将门一一带上，走到院落中，将地上的纸钱捡起，用一块石头压着，娘，我走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别惦记我，跟爹一块好好的就好。
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风吹起尘土，将压在纸钱上的小石子吹开，那纸钱随着风滚动，随后停了下来，王希孟仰起头，望着天，将最后的泪水憋了回去，娘，我知道是你来了，对不对？您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完颜峰等了会，王希孟才打开栅栏出来，“走吧。”
“嗯。”
“希孟，这两年你都在做什么呀。”完颜峰其实老早就想问了，等到现在，也都是考虑王希孟的心情。
“我娘绣花，我就在学堂跟着夫子学习读书识字绘画。”
“还是你舒服，我天天就在船上，都快闷死了，现在好了，咱们又能一起了。”完颜峰搂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起来。
回到漕船上的时候，王希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脚下踩着的是甲板，摇摇晃晃的船身，远眺青山绿水，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心思开阔。
“两年了，没想到又回来了。”王希孟说完，身上的包裹就有人接过去了，王希孟转身一看，是佟娘子。
她温婉一笑，“可算是回来了，我煮了一碗面，等你来吃呢。”
“谢谢娘子。”
“谢什么呀，快来。”
王希孟被佟娘子领走了，完颜峰心里头惦记着事，便道：“我在房间里等你，我先去找我爹。”
“嗯。”王希孟点点头，完颜峰见他进厨房了，便往三楼去。
“爹。”完颜峰一进门就自顾自坐下了，“峰儿想问您一句话。”
完颜宗将信笺卷好，塞入小竹筒字里，伸手一扬放出信鸽，这才转身道：“我就知道你耐不住性子，说过多少次，要把你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
完颜峰撇嘴，“爹，您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怎么，难道你不想让那小子上船么？”完颜宗问道。
“我自然是想的，只是我问的是，您为什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我们下船到苏州，若不是我执意要求去看看希孟，你都不同意我去找他，好好地，进了门，你反倒热情殷切地将他娘的丧事都包揽了，爹，你想做什么？”完颜峰端正神色，认真的问道，因为如果完颜宗是想对王希孟不利，他自然拼死也要把王希孟送走的。
“你放心，我是真的要送他入京赶考，并且我不会为难他，我会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疼，就跟你一样。”
完颜峰眉头越加紧锁，突然，他盯着完颜宗，手猛然攥紧椅子扶手，“你是想让他入宫？想让他替你传递大内的事？”
“不错，你猜对了。”完颜宗倒是颇感欣慰，自己这个儿子，这些年越发成熟了。
“他一个穷小子，又无家世出身，就凭他？能到的了汴京么？出了苏州进了流民堆里，被生吞活剥了还差不多，我给了他一个光明大道走，你不高兴么？”完颜宗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完颜峰咬咬牙，“爹，那你想过他么？这件事若是被人抓到了，他该怎么办。”
“无用之人，自然该死。”
完颜峰心凉彻骨，这是他爹的手段，他站起身往外走。
完颜宗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放他出去，若毁了我的计划，我便立刻杀了他。”
完颜峰立在门口，海风吹拂在他身上，将他刚才冲动的念头拂去，他望着坐在里头的完颜宗，转身下了楼。
“好吃么？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佟娘子笑眯眯看着王希孟吃面，轻声道。
王希孟这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也没胃口，这碗面像锦娘做得，便连汤底都喝干净了，“好吃，谢谢娘子。”
“说什么谢呢。”
完颜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王希孟把面吃完了，便知他胃口不错，也放了心，“前两日瞧你都不吃不喝的，现在总算是正常了。”
“老天爷对我不薄，每次都能绝处逢生，我自然不能继续这么糟践自己。”
“你想明白那是最好的，累了吧，要不先回房睡会，床铺佟娘子已经帮你铺好了。”
“嗯。”
再次回到了这个房间，还是两张床，一张桌，不过书桌上竟然多了文房四宝，他讶异地看着完颜峰。
“别看我，这不是给我的，是我爹嘱咐了朱叔给你准备的，还有颜料，绢各色都有，让你好好练习。”完颜峰一想到这些事情最后的目的，心里就跟卡着刺似得。
“秦...爹真是对我太好了，我以前还总是怕他，觉得他对人对事太过严苛，看来是我心胸狭义了。”王希孟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完颜峰没接话，王希孟也没怀疑，他的确累极了，躺下后便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