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正是艳阳高照,水面上波光粼粼,王希孟侧过身,望着远处的晴空,他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梦里什么也没梦到,还记得之前,每晚伴随自己的都是娘的咳嗽声还有一幕幕令他惊恐的场景,怅然片刻后,他掀被起身,见桌上摆着热汤饭,处在阴霾的心,瞬间有暖流涌过。
用了饭,他打开房门,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繁忙嘈杂,若是没记错,朱叔这时候肯定要点货,他想去帮帮忙,总这么闷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
刚到楼梯转角处,便听见下头有动静,他探出头,完颜峰正在船尾练功夫,只见他赤着上半身,少年人初长成的身子有着精壮的美感,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底下散发着健康的色泽,他手握长刀,刀风霍霍,一招一式皆有风范,王希孟不禁叫好:“好!”
完颜峰疾步翻转,猛向空中横劈下来,刀光刺目,气势如虹,最后落地回首收刀入鞘,利落的甩开头发,对王希孟粲然一笑,“起来了?可用饭了么?”
王希孟点头,“用了,定是佟娘子煮的,我识得她做的味道。”
“佟娘子听你这话,定然开心!”完颜峰笑着说玩便拿毛巾擦了把汗,对王希孟道:“以前教你的剑法,都忘光了吧。”
“我对这些本来就不是很擅长。”王希孟下了楼,完颜峰干脆拿水泼在身上,甩了甩头发。
“如今虽然是六月,你这样也容易伤风。”王希孟把他丢到一旁的衣服扔给他。
完颜峰抹了把脸,“没事,男人大丈夫,还在乎这点么。”他说完,眼睛眯起,越过王希孟,跳到栏杆上。
“怎么了?”王希孟也凑过来看。
“好像出大事了,咱们去瞧瞧。”完颜峰披上衣服,飞快的往船头跑去,王希孟不明所以,只好跟了上去。
两个孩子刚跑到船头,便被朱叔拦了下来,“别动。”
完颜峰便也立住,不再前进,王希孟与他并排站着,站到船头,发生了什么便一目了然了。
码头虽然喧闹,但附近的人家可不算少,坊巷里各有街市,临街的人家或开铺子或大门紧闭,而此时一群强盗一般的壮汉正在拿锤子,将百姓们围墙击破,哭天抢地的喊声正是从那而来。
“这是做什么?”完颜峰蹙眉道。
王希孟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眼前的一幕幕所牵引,拳头攥紧,恨声道:“是花石岗!”
“花石岗?就是那个专门负责给当今皇上运送花草石头的?”完颜峰走漕运,花石岗的“大名”他自然听过,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来取花草。
“是,山林里的奇石他们不乐意搬,百姓家的才好呢,恨不得在民间办一场修罗殿。”王希孟说完,完颜峰倒是诧异了,果然两年不见,王希孟身上竟然能嗅到这等肃杀之气,戾气这个词,他可从来没往他身上想过。
“你也受过花石岗的牵连?”完颜峰试探性的问道。
王希孟轻嗤,“江南百姓,远的近的,何人能幸免呢?”
完颜峰垂眸,看来大宋气数将尽,坐拥如此富庶繁华之地,却不知道珍惜,这是上天要人取而代之啊。
“不能打啊!这可是我家的祠堂啊!”呼救声连绵不绝,身穿朱红色衣服的朱家打手已经将“贡品”抬出,至于那户人家,还有人在意么?
“滚!别挡路,小心老子一锤子锤得你脑袋开花!”
“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完颜峰也忍不住了,“这太过分了!”
“大哥,这次咱们收了不少贡品,上头定要给不少赏钱吧。”
朱家这次派来的打手王三户正坐在街市上,用的是别人家的椅子,喝的也是抢来的茶,翘着二郎腿闻言挑眉道:“你小子只要好好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不过咱们这次船不够了,那些个贱民知道会被征用,都不敢停这。”
王三户斜眼扫了眼码头,确实少了许多小船,但不是还有大的漕船么,他拿手上的茶杯泼了手下一脸,“你傻呀,那漕船不是还在那,去告诉他们,被征用了,不准离开,等候通知。”
手下被热茶水浇了一脸,也只得赔笑,为难的搓搓手,“大哥,那些漕船都是有门路的,我这种身份,吓唬不到他们呀。”
王三户拍桌而起,他身子庞大,吃的又肥腻,走起路来一摇三摆,“抬上贡品,咱们走。”
“嗳!好咧。”
完颜峰眼瞧着朱红色衣衫的那群人往漕船走来,拉着朱叔道:“他们是要干嘛?”
“别慌,站到身后去。”朱叔也没了平日嬉皮笑脸的神色,将完颜峰和王希孟揽在身后。
果然,王三户在一群漕船中,最先看到了他们这艘,簇拥着王三户的打手们将正在搬货的米行牙人、伙计们推开,自己上了船。
朱叔拱手弯腰:“给这位郎君见礼了,敢问,是要运货么?”
王三户见朱叔还算识趣,轻轻咳了咳,他的手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东西,拿起穿上的条凳就给王三户坐。
王三户屁股一蹲,摆起谱来,“你们这船,是要上哪去啊。”
“回郎君的话,我们得先去扬州,随后北上去汴京。”
“扬州就不必去了,直接去汴京吧。”王三户拨了拨指甲,随口道。
朱叔一愣,“这...郎君是要包我们的船么?可我们已经收了货,不能临时反悔啊。”
王三户嘲讽地看着朱叔,“我不包,我是命你们去汴京,你们三生有幸,被我们选中送贡品了,赶紧谢恩吧。”
完颜峰眯起眼睛,杀机已起,别说这流氓痞子是哪的臭水沟子里老鼠,就算是他主人来着,也担不起他朱叔谢恩两个字!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不成?
“这位郎君,做人也要讲章法,我们已经答应了米行,要去扬州送货,好歹让我们把货送了,再护送贡品去也不迟啊,都是顺路的事。”完颜峰忍不住了,出来说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