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趣他了,子尧,我爹说,你与蔡兰君议亲了?”唐仁轩此言一出,石元任猛地一拍桌子,“不是吧!”
“你坐下,一惊一乍干什么呢?”张子尧将他扯了下来,“没错,昨日我一回去,就跟韦娘子还有蔡兰君碰面了,算好日子就会去下聘。”
“蔡京如今被官家所厌弃,你娶她干嘛呀?她爹又非重臣,兄长无靠,只是略得蔡京青睐罢了。”石元任不解,张子尧这样的条件,娶谁不行?
“你没听说么?官家要复蔡京的位置。”
石元任张了张嘴,“真是奇了,这蔡京起起落落的,官家究竟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啊?”
“这就得问官家了,子尧,听说这蔡兰君德才兼备,性情又好,端庄持重,只是相貌......”唐仁轩欲言又止。
“无妨,左右我心中只有辛月一人,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张子尧怅然道,颇有一种情场浪子的感觉。
王希孟听了刺耳,便起身去看挂在房间内的画,他喜欢这种全景式的山水画,若是能有这一半功底,就好了。
“三郎君!三郎君!”张府的小厮跑了进来。
张子尧蹙眉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府里有消息了,是王小郎家中的事。”
王希孟上前紧张地问道:“怎么说?”
“说是秦宗一家一个月前就搬走了,正是画学入学那日走的。官府那都盖了章,不是失踪也不是搬去别处,已经出汴京了,无其他信息。”
王希孟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张子尧看了一眼他,起身道:“可查清楚了,秦宗,秦风,这两父子。”
“查清楚了,绝无错漏。”
王希孟呆呆站着,张子尧见唐仁轩他们一脸莫名,便拉着王希孟到窗口坐着,“入学那日,你可觉得不对劲?”
王希孟仔细回想,可鼻子一酸,他红着眼睛,强忍着眼泪,颤声道:“那日小风说,爹不忍我进学堂,不送我了,后来我进了门房,小风立刻就走了,你告诉我,他们不告而别了,是不是?”
张子尧也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可这事情明摆着。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谁是秦宗?”石元任问了一句。
王希孟背过身去,手攀住窗沿,让自己不要失态,可是内心的激荡,还在翻涌,一层一层细细密密的蜿蜒而上,心口刺骨酸疼。
张子尧不说话,暗示石元任不要再问。
石元任与唐仁轩对视一眼,哈哈一笑道:“听说樊楼又制了好酒,快让他们上酒。”
王希孟盯着楼下,见一少年身穿黑色短打衣衫,在人潮中穿梭如风,是小风!一定是小风!他撒开腿,转身就往楼下跑。
张子尧大惊失色,赶紧追了过去,石元任喊道:“你们去哪啊!”
王希孟跑的飞快,心跳的像在打鼓,他拨开人群,寻找着刚才黑衣少年的身影,内心呐喊着,小风,小风!是你么!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只有...只有你和爹了!
喉头腥甜涌上,他的眼眶早已湿润,茫然望着四周,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可没有一个,是小风,没有一个是他!
身后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王希孟下意识抓住了车辕,跟着跑起来,“小风!爹!是你们么!”
那车夫见一个小郎追着自己的车哭,以为是哪来的疯子,使劲抽了一鞭子,将王希孟甩下,重大的惯力下,王希孟摔在了地上。
张子尧好不容易追上他,将他掰了过来,“希孟!希孟,你怎么样了?!”
“三郎君!”小厮跟了上来。
张子尧看着前方的马车恨声道:“去给我截下来!”
“是!”
王希孟的手上有砂砾和血痕,方才扑在地上造成的,张子尧看了,痛心道:“你这是何苦呢?他们本来就不是你的亲人。”
“是,我早就没亲人了,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哪里还有亲人!”王希孟的泪水滴落,落在了张子尧的手心上,激地他也被勾起伤心事。
“希孟!他们也是平民百姓,觉得你是个负担走了也是常事啊,你如今是天子门生,前程光明,安心准备考试才是你的要紧事。”
王希孟心头一震,五内郁结,两眼一黑,闭眼前只看到张子尧错愕的脸。
“这孩子,可怜见的,既然身子骨无恙,你也不要一直在这待着,他醒了自然有人告诉你。”张康氏起身,对张子尧说道。
“婶婶,我放心不下。”
“傻孩子,你叔父还有话跟你说呢,他虽说是你的同学,也不能为了他耽误了自己的正事啊。”
“那好吧,你,若是他醒了,赶紧过来告诉我。”
“知道了。”
人散了,屋内,王希孟睁开双目,望着烛光,握紧了在被子里的双手。
小风的离开,他想了无数种可能,爹觉得他是个负担,还是有了别的营生,如果有了别的营生,不能在东京,他可以说啊,自己也不会跟着去,可为什么不告而别?
小风,你是我的结拜兄弟啊,说好的生死与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还要以这种方式,我以后还能信任谁?
他捂着心口,却摸到了一块盘龙玉佩,十一郎...这些年,竟只有这块玉佩,一直陪着我长大了。
倘或是你,你也会丢下我这个无用之人离开么?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娘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面对这些?我累了,我好累。
王希孟蜷缩在床头,仿佛天地间,唯独他一人。
窗被风吹开,一只白色的飞蛾扑翼而来,停在了灯笼纱罩外,王希孟从床上起来,将它轻轻捏住,送出窗外,可那飞蛾又飞了回来,依旧停在原处,随后仿佛不满这纱罩,竟从上头飞入,被烛火吞噬,王希孟阻拦不及,眼瞧着它灰飞烟灭,却向往着光明。
“飞蛾尚且如此,我又如何能自轻自贱。”他内心仿佛受到鼓舞一般,望着窗外的明月,我不能输,我要在汴京城活下去,我要在画学立足,我要站到皇上的身边,我要为我,为娘伸冤,我要让天下黎民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