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的纷争随着时间推移是越演越烈,王希孟急,有一个人比他更急,那就是一直在注视着王希孟的张择端,不仅仅是因为引荐人的责任,而是他知道,王希孟是有才华和天赋的,可他启蒙太晚,追不上那些已经成年的学生,好不容易瞧见他成绩上来了,唰一下又停滞不前,考试将近,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眼瞧着王希孟被开除不成。
张府
安娘推开书房的门,见他站在窗前,双眉紧蹙,叹了口气道:“看你眉头紧锁好几日了,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张择端转过身,“你不知道,读书育人,当真艰难,真想辞去这画学的夫子一职。”
安娘将茶盏捧了出来,递给他,“是学生们不听话还是不上进?”
“倒也不是,该听的也听了,就是这自古以来的门户之见,不可动摇啊。”张择端叹了口气。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士流与杂流都不相容,确实令人很难做,我有一小小拙见,官人听了,便听了,若是有用,官人就试试,若是无用,一笑置之罢了。”
张择端这个娘子素来有急智,他也十分敬重她,闻言便道:“说来听听。”
“官家办画学,制定了科目,可没指定要如何给学生们考试,这都是灵活可变的,若是增加一项,让他们互帮互助,能对考试有利,这样大家难道不会为了考试而暂时放下成见么?”
张择端仔细琢磨,画学中需要帮忙的学生,可不止王希孟一个人,安娘一句话,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豁然开朗,他欣喜拉着安娘道:“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啊,就是女中诸葛,我这就去跟学正讨论。”
“去吧,瞧你开心的样子。”
张择端出了门直奔画学,学正正在房内小憩,张择端闯入把他惊了一跳,捂着心口道:“这是怎么了?老天爷下凡了不成。”
张择端连忙行了一礼,“师长快起来吧,我有了个好办法。”
画正穿上外袍,“说。”
“咱们立积分吧。”
学正一愣,“你仔细说明白些。”
“汉武帝刘彻设立太学,当时就指定了学制,不过当时没有明确的学习年限,可考试却十分严格,每年考核一次,抽签问答,东汉改为每两年一次,隋唐官学就在汉朝的基础上对学生的年龄和学习年限做出明确规定,考试分“旬考”、“岁考”、“毕业考”三种,到了咱们大宋,神宗熙宁、元丰年间,曾把太学分为外、内、上三舍,外舍升内舍和内舍升上舍的升舍考试成绩的评定,分为上、中、下三等,然后再合成分:其中操行和学业都是优者为上等,一优一平者为中等,两种都是平者或一优一否者为下等。三舍考试都实行积分法。咱们只要把同学们友爱互助,列入积分制里头,比方说,辅导一个时辰,算一分,这很划算,即将考试了,到时候就会分舍,若是谁的学分凑满了,再综合成绩,就能重新选择更好的学舍,离宫廷画师也更近了一步,这样他们还会有人因为门户之见而影响自己升学么?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学正一开始还云里雾里的,听到最后,激动的一拍桌子,“好啊,好个办法,这个办法好极了,正道,还等什么,快去通知他们,今日就施行,这帮小崽子,看咱们收拾不了他们了。”
“是。”
这个积分法实在是造福了这第一届的学子们,可是大家还是需要时间来适应,那些原本吵过架的自然不愿意自己主动去搭理对方,这下,安全无公害的王希孟就成了所有人的宠儿,冷板凳坐久了乍然成了香饽饽,他自己都没预料到。
“希孟啊,昨日你不是说你不懂指法么?晚上若有空,我去你屋里教你操琴吧。”
“希孟,师兄我最近得了一本绝品的棋谱,不如我跟你一道看看。”
“我也突然有了空,不然咱们去书库看看画卷,学学其中奥妙。”
大家互不相让,就干脆七嘴八舌对王希孟开始传授技法,可王希孟再聪明伶俐,也就一个脑子,听了你的,听不进他的,一个争执不下来,就要去吵赢对方为止。
学正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一幕,劳夫子蹙眉道:“学正,这方法好像越来越...怎么说呢。”
“不破不立,刚开始嘛,大家犟一下,日子久了,考试将近,可就不敢造次了。”
“学正说的有理。”
张子尧最近很苦恼,王希孟成了香饽饽,自己想近身都难了,他又是个求知欲极强的,什么人要求丢连连点头,搞得连去茅厕都没空,思来想去,张子尧在大家都在的时候,跃上台去,拿戒尺敲了敲桌板,大家都向他看了过去。
“干什么呀?”
“你们这样,岂不是要把王希孟累死,云真,你去拿纸笔,先来你这报名的,你除却你们家王小郎吃饭睡觉的时辰,按照先来后到给他排个课表,这样,大家也不用争来争去,是吧。”
张子尧难得说的有几分道理,两派都没意见,就这么办。王希孟以后就得得严格按照预约好的课程,去哪个师兄的房间。
如画学正与张择端所料,此办法一出,两派的关系开始有了奇怪的转变。
比方说讨厌对方的人那是更讨厌了,可原本意见就一样,只是因为门户之见而不交流的,此时倒可畅所欲言,成了好友还引为知己,这下可把学正高兴坏了。
而这边,王希孟的成绩突飞猛进,他本就聪明,大家连番上阵从头讲起,硬生生把他这棵小树苗,拉拔了起来,现在就算不用课外去问,课堂上说的,他十有八九能听明白也跟得上了。
这眨眼间,便到了年节,除却士流子弟家中有宴会的,像王希孟这样家境贫寒的,便都留在画学里继续自发学习,惹的士流们在家也待不住,大冬天的顶着雪跑来跟杂流们一起,生怕自己被他们超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