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平浪静，到天亮时，王希孟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云真疲倦的伸了个懒腰，“小郎守了一夜，今日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不到考完，都不能松懈，云真，我虽知道人心险恶，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难以预料的。”王希孟的面庞在清晨的光晕下，显得透明而绮丽，云真发现，这个少年竟然不知不觉长大了许多，从前的倔强孤僻到现在的淡漠疏离，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小郎吉人自有天相，今日一定会顺顺利利。”云真说完，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之声，王希孟与云真对视一眼，一起出了门，但也不走远，牢牢站在门边上看。
原是华文那组把画拿出来了，堂而皇之的在寝房院落里招摇。
王希孟仅仅看了个边角，华文也拿布盖了起来，示威一般把画抬走，王希孟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番招摇，岂不是显得自己没底气？
圆台上，两幅画已经都抬了上来，决定的正是十二个学生的将来。
刘柏年、张择端作为主考官，已经对着两组的画卷表示拭目以待了，而且还刚好，都用黑布蒙上，以画屏的样子摆上台来，这不是更令人好奇么？
“哪组先来？”刘柏年问道。
华文睨了眼王希孟，“学正，学生这组先来，本来嘛，我们上一场考试就是魁首，这一局，我们也志在必得。”
于子昂朝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可以，掀开吧。”
华文等的就是刘柏年这句话，他将黑布直接扯了下来，画屏上分别画了梅兰竹菊为主体，配的也是春日的兰花，夏日的苍竹，秋季的菊花，腊月的寒梅。画工精巧，用色讲究，实属上品。
而华文那组的人却不见开心，原来其中还有一段小事，原本定的图样并非如此简单，是山川风景，没想到华文听说王希孟一群人站在梅花树下，便执意要画小家子气的花草景物，还要把腊月寒梅画进去，势必要跟王希孟争一争，谁不知道他的心思似得，不就是想说他的画，把对方的画都纳入其中，对方不够大气么？
华文独自一人得意，刘柏年与张择端互相点点头，画的确实不错，但就是平庸了一些，无甚特色。
“王希孟，你们的打开看看。”刘柏年转身道。
“是。”王希孟与张子尧各执一边黑布，对视一眼后，齐齐将黑布扯下。
王希孟他们神神秘秘关在屋内弄了许久的画作，终于展现在了人前，风吹落，树梢哗哗作响，花瓣缓缓落下，日光下，暗香袭来，花瓣落入“雪”中，光影之中炫目非凡，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这幅画。
仿佛画是活的，花是活的，那枝干是有生命的，可仔细看看，那底分明又还是画。
刘柏年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诧异道：“这雪是软的？它不是画？”
张择端伸手拂过，画面平整，色彩恰到好处，是画啊。
其他夫子们也汇聚过来，捡起地上落下的花瓣，轻若真花，吹口气就能让它翻飞于空中，这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观赏品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作画的，是谁的主意？”刘柏年看向了张子尧，见他们都一脸坦然，才将目光看向了王希孟，语气中毫不掩饰欣赏，“王希孟，你可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啊。”
“学正过誉。”王希孟拱手谦虚，这幅样子落入华文眼中，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来说说，这幅画，你们怎么做的？”
王希孟笑了笑，“底稿粉本是各位师兄们做的，我只是出了画什么的主意，真假树枝掺杂其中，以苏绣做瓣，竹片细丝为花，立体逼真，再辅以梅花香料，雪是糯米粉掺杂了松土。”
王希孟这番话说完，倒是让这些老学究们咋舌，“你这孩子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叹归叹，两幅画刘柏年都看过了，他走回正厅，是时候决定名次了。
“学正心中如何想？张子尧与唐仁轩华文他们进上舍，应该无可厚非，王希孟的成绩也追上来了，这孩子有急才，但论功底还是欠佳，不如升中舍，左右将来还有上升的机会。”劳夫子提议。
“嗯，这个我无异议，正道，你怎么说。”
“关于分舍，我也没有意见，希孟确实还需要努力才能去上舍，但是中舍已经绰绰有余了。”张择端说完，刘柏年点点头，“是，现在就是孰胜孰劣，我心中已经有人选，只是还要看你们的意思。”
“学正选了哪一组？”
“华文的，王希孟他们那组虽然好，惊艳四座，但已经失了画的本质，哗众取宠了些，这也算是那个孩子有点小聪明，知道硬碰硬是不行的。”
“学正，我不这么看。”张择端想了想，还是出言了。
“哦？你说。”
“咱们这次考试，一是为了分舍，二是为了让咱们画学团结一致，不再有嫌隙，所以才一局一局的设立团体考试，比的本来就非画艺是否绝伦，而是团结合作，王希孟他们这组人一开始龃龉最多，争吵不休，到如今，心有灵犀，互敬互爱，这已经达到了我们考试的目的，我选王希孟。”张择端说完，刘柏年点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终究还是要分画艺高低，太哗众取宠不脚踏实地，还是投机取巧了些，这样吧，夫子们都在这，咱们按人数选，谁选的多，算魁首。”
“如此甚好。”张择端同意，就算王希孟这组没能拿到第一名，他们也成功了。
如今是六票对五票，华文组六票，王希孟组五票，只剩下张择端没投票了。
刘柏年看着他，“正道，你可不许偏私。”
张择端笑了笑，直接将票放在了王希孟组，“我的立场一开始就说定了，且这只是考试，又非比赛。”
刘柏年挑了挑眉，无奈一笑，
这结果出乎意料，竟然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