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刘柏年望着提交上来的新一次考核的名单,犹豫不止。
要将王希孟的名字划去么?可他是培养了许久的学生啊,刘柏年宛如割肉一般的疼,可是他得罪不起蔡京,一边是妻子儿女的性命,一边是王希孟,刘柏年最终,选择舍弃王希孟。
放榜那日,王希孟照例慢条斯理的用了早饭,与张子尧他们打了个照面,便自顾自看书去了,除了那些新入学的生徒,一般人是不会再对考核结果感兴趣了,毕竟大部分人的名次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只有额外两个突出的会升舍罢了。
“子尧,把你桌上的蜜饯给我。”王希孟顺口道,石元仁随意往他嘴里丢了一颗道:“你忘啦?刚才有人把子尧叫走了。”
“哦,说是家中有事是吧?”王希孟想起来了。
“可不是么,那着急的样子,看起来事情可不小。”石元仁打了个哈欠。
唐仁轩看了看他,“你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去上舍,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我能不能有什么要紧的,你们三个人好就成了。”石元仁躺在躺椅上,浑不在意,正当他话音刚落之时,云真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见过两位郎君。”
“云真,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我没升反降了?!”石元仁跳起来问道。
“非也,确实有降的,却不是您。”云真说完,不解的看向了王希孟。
王希孟正在读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云真便无奈地看向了石元仁,石元仁再傻也明白了谁才是那个下降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家小郎到中舍了?”石元仁的大嗓门一吼,全部人都听到了,纷纷看向了云真。
云真敛眸,摇头。
“难道是下舍啊?怎么可能,你们家小郎怎么会是下舍呢!”石元仁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希孟也放下了书卷,看向云真,云真点点头,众人哗然。
“看错了吧?”
“是啊,我去瞧瞧,这怎么可能呢?”
王希孟蹙眉,也起身穿鞋,而石元仁早就一阵风似得冲出去了,又一阵风似得回来,赶在王希孟到达榜单前拦住了他,上气不接下气道:“真的,你,你真的在下舍啊,你干了什么呀。”
王希孟沉吟道:“我还是如同往常啊,并未做什么。”
“那,怎么去下舍了啊?”石元仁急道。
唐仁轩追了上来,冷声道:“这次若是去了下舍,那是要除名的,你是不是哪里答错了不知道?”
王希孟摇头,“我敢保证,我没失去水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还是纳闷。
这边,张择端急匆匆的闯进了刘柏年的房间,“学正!学正可在?!”
伺候刘柏年的小黄门正在廊下打盹,突然被惊了一下,揉揉眼睛发现是张择端,忙行礼道:“回张先生的话,学正病了,在家休养呢。”
“病了?昨日还好好地,今日怎么就病了?”张择端满腹狐疑。
“小的也不清楚。”
刘柏年找不到,那就只能去找王希孟了,他刚一出门,便遇到了前来询问的王希孟,二人对视一眼便知对方要问什么。
“学正不在,你随我来吧。”张择端叹了口气,往花园走去。
王希孟只得跟上。
“你画了什么?”张择端也不跟他气,直接问道。
“题目是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我画了一个寂静空冷的小院,雨落花坠,水池氤氲......”
张择端听他说来,诠释的并没有问题,不由蹙眉道:“难道是这次大家都画的不错,你才落了下乘么?”
“想来应该是这样,我再多多努力吧。”
张择端还是怀疑,王希孟如今的水准可不是当年的王希孟了,再怎么着也不会去下舍啊。
“没事,偶有失误也是有的,下一次考回来吧。”张择端叹了口气。
“是。”
王希孟因考试失利,回房便去沐浴静思,待晚上云真来伺候烛火,他又心思静不下来,便拢了头发,往外走。
今晚的月亮很是朦胧,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红丝,王希孟身上还有沐浴后的水珠,冷风一灌,他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找张子尧谈谈心,不知道他回来没,途经士流院落的时候,王希孟停下脚步,细细听了起来,静谧的夜色中,有压抑的哭泣声传来。
他本想离开,可这声音像极了张子尧,他便拂开挡住视线的花草,顺着石阶走到了观景亭内,月光下,亭内坐着两个人,正是张子尧跟唐仁轩。
“你们怎么在这?”王希孟忽然出声询问,唐仁轩目光幽幽,复又摇头,张子尧背对着自己,肩膀仿佛在颤抖。
王希孟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张子尧肩膀上,惊讶的发现他真的是在哭,便蹲下来询问道:“子尧,你这是......”
张子尧一身白衣,头上戴的玉冠也去了,只系了白色发带,这是家中有人去世才有的打扮,王希孟看着他这幅样子,有些不敢问了。
唐仁轩叹了口气,“张康国大人,今日没了。”
“什么?”王希孟不敢置信,但看着张子尧这副打扮,他不得不信了。
“是蔡京...他杀了我的叔父!”张子尧抬起头,抓着王希孟的胳膊,双手用力的钳着,王希孟看着他充满怨恨而扭曲的脸,心中愤慨道:“张大人不是...不是有官家么?怎么会呢?”
唐仁轩不是外人,张子尧捂住脸,哭道:“前几日蔡京派吴执中弹劾我叔父,我叔父早已告知官家,官家将吴执中贬斥还责备了蔡京,没想到今日叔父上朝的时候,只喝了一杯茶,就倒地吐血,伺候的内侍官将叔父抬到待漏院,等太医来的时候,叔父已经气绝身亡了,我婶婶急忙叫我回去,见到的就是叔父的尸身。”
“蔡京居然鸩杀朝廷命官?官家怎么说?”王希孟怒道。
“官家...官家哈哈哈,官家封了我当画师,即刻搬出画学,回家替叔父守丧,又将我妹子赐婚给唐家,好歹也算成全了叔父的脸面,还给了一个美谥,叫作文简,关于蔡京,他只字不提,他知道是蔡京杀的,可是他没有为我张家伸冤啊!”